第5章 工厂

第二天,伊斯梅尔在大而柔软的床上醒来。

他动了动,感觉床有一股弹性,手肘往下压出个凹陷,就好像要被弹出来。又感觉床有一股黏性,因为自己怎么尝试起身,都起不来。

自己在维也纳和巴黎的军校里,睡了好几年的行军床,再睡到这种柔软的床上,竟有点依依不舍。

倒是还眯着眼睛时,便能听到女奴们蹑手蹑脚,端着东西。

她们已经准备好银盆,里面乘着洗漱用的水,一旁的银碟里,是带着热气的白毛巾。

伊斯梅尔一起身,就被女奴伺候着洗漱、更衣,换上挑的那件阿拉伯长袍,用完餐,准备出门。

一推门,便见着巴拉德站在门外,等候着自己。

像昨天一样,他还是一身埃及陆军上校制服。

“少爷,您准备先去政府各部看看,还是挑挑心仪的财产?”

巴拉德的重音放在“挑挑”两字上,彷佛伊斯梅尔挑中埃及王国,易卜拉欣帕夏也会给他一般。

“我的父亲,怎么样了?”伊斯梅尔答非所问。

“好不少了。只是医生说,老爷还需要休息,不要让人打扰他。”巴拉德说。

“但愿父亲早日恢复健康,”伊斯梅尔真挚的说,“那现在谁在主持国家大事?”

“赛义德目前代老爷摄政呢,他不会把权力丢到阿巴斯那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先去挑几座工厂吧。”

“开罗附近就有一座工业园,您要不去看看?”

“行。”

伊斯梅尔没有乘马车出行,而是到马厩中挑了匹纯白色的阿拉伯骏马,配上他的长袍,看起来就是为标准的阿拉伯王子。

在出宫的一路上,他的打扮不断引起贵族与仆从们的瞩目。

“他们为什么这样奇怪的看着我?”伊斯梅尔问巴拉德道。

“大概是因为您看起来像埃及人,而不是土耳其人。”巴拉德委婉的说。

望着那些路上同行的高官显贵们,不是穿着西装,就是传统的土耳其式服装,伊斯梅尔立即明白巴拉德的意思。

在阿拉维王朝的埃及,贵族都是外来征服者,是阿里帕夏从阿尔巴尼亚和土耳其带来的。他们自认为是土耳其人,说土耳其语,穿土耳其服装,认为讲阿拉伯语、穿阿拉伯装的,都是下等的埃及费拉赫——费拉赫,即是农民的意思。

直到法鲁克被纳赛尔推翻时,还有些老牌的埃及贵族,只说土耳其语,不说阿拉伯语。因此,埃及社会极度割裂,那些被歧视的埃及平民或是中产阶级们,根本不会将阿拉维王朝,当成自己的国家。

“我掌权以后,一定要让贵族本地化,让埃及成为埃及人的埃及,而不是土耳其人的埃及。”

伊斯梅尔心里暗暗道。

两人离开开罗,又顺着一条运货用的石道,骑行好长的一段距离,才到尼罗河东岸的工业区。

工业区的厂房,每座都是水泥砌的或是砖砌的,约有两三层楼高,显得很是高大,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建筑,都是农田或是荒野。

这无疑是个好位置,因为如果工厂将来要扩建,征用周围的农田或是空地,成本将是极低的。

在后世,开罗是个有2000万人口的大城市,从尼罗河东岸一直延展到西岸的吉萨金字塔区域。

而1848年的开罗,面积还很小,城市仅局限于萨拉丁城堡周围,但将来势必要扩建许多。

事实上,到历史被英国占领的1882年,开罗市区已经扩展到这片区域。这意味着,伊斯梅尔只要现在圈下这片土地,将来就能利用城市化的机遇,大发横财。

当然,也许到时候成为埃及总督,发财不发财的也无所谓。

“工厂我等着看看,先把这片地圈上——如果没有其他王室成员占着这里的话。”伊斯梅尔执着马鞭,指向这片区域。

“遵命。”巴拉德答应道,拿出一张地图,在上面圈圈划划。

高大的厂房远看上去很显眼,靠近看,伊斯梅尔却发现其有些陈旧了。不少工厂里没有任何人在劳动,机器成堆的被废弃,放在那边无人问津——也不是彻底无人问津,总是有盗贼,偶尔从机器上取下几枚零件,不知道卖给谁了。

伊斯梅尔早就料到工业园会如此的荒废,也不震惊,反而是想着既然厂房和机器是现成的,只要重新招募工程师和技工,很容易重新开工。

而这些废弃的厂,凭自己王子的身份,不费成本就能轻松弄到手。这样,自己能经营的就不止三十座工厂了。

当然,要把工厂开起来最重要的就是能盈利,而伊斯梅尔要找到,之前埃及的工厂亏损的原因。

继续看倒闭的工厂,显然是找不出埃及工业问题的,于是,伊斯梅尔在园区中,找了座还在运行中的工厂。

只是,这座工厂也显得十分萧条的样子。

“俺们工厂主要是做衣服的,给俺棉花,就织成布,织成布,就再做成衣裳。”

工厂的经理年纪看着约有四五十岁,随意披着的军服外套,揭示了他军人出身的过往。他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领着伊斯梅尔参观。

“你们每年盈利多少?”伊斯梅尔逛了一圈,决定直接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啥盈利不盈利的,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机器都是帕夏买的,棉花都是王田里送过来的,衣裳做好后也是都给帕夏收走的。”

“都给帕夏?”伊斯梅尔望着漫无生气的工人,对着厚的不适合在埃及穿的制服,缝缝补补,再看看自己穿着轻薄而舒适的长袍,“这....我在宫里也没见过你们产的衣服呀。”

“这种衣赏咋可能给宫里,当然都是给军队拿去了。”经理的眼神一闪一闪的。

“倒是军队倒霉了,”伊斯梅尔敷衍的点点头,“可是,你们不要财政部的钱,工人的工资怎么发?”

“不要工资,”经理骄傲的摆了摆手,“工人都是附近服劳役的村民,来这里就不要去修水坝了,他们可是抢着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