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灾难(上)

一楼保安还没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就和阿尼赛特离开大楼,卸去伪装回到车上。

见阿尼赛特扣好安全带,诸伏景光快速踩下油门,车迅速启动。避开附近有监控的道路,朝发生袭击的反方向开去。

后视镜里的道路越来越远,直到两栋大楼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诸伏景光才收回视线。

公安联络的手机静静地贴在他仍在剧烈跳动的心口,那边暂时没给回应。哪怕是再不靠谱的联络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刻来联系卧底。

“接下来是回购物广场附近等龙舌兰?”诸伏景光问道。

“嗯。”

阿尼赛特应了一声,向后靠在座位上。她的手肘撑在旁边,随意地支着下巴,脖子上紧贴喉咙的项链挂坠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见她这样放松而毫无防备的姿态,诸伏景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幽暗。

……

其实,在上司提到假死计划时,诸伏景光心里还想过另一种方案。

——联合在场数名他信得过的公安同事,舍弃掉卧底身份,和他们一起逮捕阿尼赛特。

阿尼赛特是三把手戈德瓦塞尔的孩子,和琴酒的关系熟悉且亲密。她绝对知道很多机密情报,甚至会清楚哪些官员被组织收买或做过交易。

以几年卧底的生涯换来这样一位重要成员,绝对是划算的买卖。

但是,这前提是,她是真正的阿尼赛特。

关于戈德瓦塞尔的情报都是零从朗姆那里得知,在那位组织二号人员心里,戈德瓦塞尔是如蛇一样狡猾的人。

他经常找替身代他在其他人面前现身,而他同时以意想不到的身份出现——你觉得你是钓手,眼前有条容易抓的大鱼,实际上对方也站在河塘外,正拿枪冷冷抵着你。

连朗姆都不确定阿尼赛特的真实身份,甚至连年龄和男女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敢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真的阿尼赛特?

诸伏景光在红灯前停下车。

那些购物袋被暂时寄存在购物广场那边,阿尼赛特身边只有她的包。在车停下后,他看到阿尼赛特拿起那个包,把望远镜放了进去。

因为她举起手,诸伏景光再次观察起那只昂贵的百达翡丽手表。

这次,他发现了些许违和感。

女性手表的表带颜色比较丰富,再加上她们手腕相对男性更纤细,手表直径和表带厚度会比男款小一点。

阿尼赛特手上这款更像是男表。

“总盯着我做什么?”阿尼赛特脸上带有盈盈笑意,“看上我了?”

……想送你进去的看上算看上吗?诸伏景光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明面上无奈道:“不要总是调侃我,如果惹来琴酒误会就糟了。”

琴酒和阿尼赛特是银色子弹的两款基酒,他们间有没有桃色新闻,这个诸伏景光不知道,但他自己不想沾任何组织的女人,也不想因此被琴酒格外惦记。

“那有什么关系。”阿尼赛特轻笑着,“苏格兰你这方面这么老实,根本不像是组织的人啊。”

对面绿灯亮起。

诸伏景光流畅地踩下油门,动作没有一丝凝滞:“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方面感兴趣吧?我只是不想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这倒是,好色是很危险的,死在美貌异性手上的人可不少。”

车继续一路向前,午后阳光透过窗户落入车内,安静流淌在两人身上。可能是被光照到眼睛,阿尼赛特碧绿色的眼里流转着奇怪的光芒,她莫名安静下来。

诸伏景光一边开车,一边持续留意着她的表情,自然注意到了这份异常。

说到好色,组织内有这毛病的成员不少,刚才和他配合的卡尔瓦多斯就是一个,被贝尔摩德使唤来使唤去都毫无怨言,还有就是……

“……你是想到了你父亲吗?”

诸伏景光开口。

这么问不算太冒险,毕竟之前她就跟他谈过父亲的情妇问题。

他不确定她是否讨厌这点,因为她当时提起这个话题时,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愤怒或是不平。

阿尼赛特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慢慢地,她露出了他们见面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如果他真那样死掉,就太好了。”

通过后视镜看到她眼神的诸伏景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

他从这样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毫无掩饰的、连他这个外人都要心颤的彻骨恶意。

“看来你的家庭关系……”

他眉头微皱,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讨厌了,是巴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彻底憎恨——对给予自己生命的另一人。

这时,车来到距离购物广场不远的另一条商业街。

两边楼房伫立,路上行人匆匆。其中一栋商场外面有块很大的显示屏,上面正在播放新闻。

“……难以置信!警方竟然犯下了这样的失误!”

激动的声音让诸伏景光下意识看去,这一看,他愣住了。

巨大屏幕上是医院的画面,有很多穿病服的人。在人群中心、镜头对准的地方,站着一个他很眼熟的人,那人身后是打开的消火栓。

“另一颗炸弹已经被启动了!到底是哪栋公寓?是东京还是其它地区的?警方是否要紧急疏散所有高层建筑的居民?以现在的警力,是否有时间全部……”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盖了记者后面的声音。

诸伏景光抬起头。在他惊愕的注视下,那栋离杯户购物广场最近的公寓楼,迅速向下坍塌!

……

炸掉高楼不是炸弹往里面一扔就行,需要精密计算。

如果出现失误,会给周围造成很大的伤害,也有可能只炸掉一层、大楼别处皮都没破,让里面的人有时间完全撤离。

后者就不叫杀人了,可以改叫生存秀,如果时间允许,或许能见不少花里胡哨、异想天开的逃生方法。

而这次,显然是一次极其成功的爆破。

建筑内部所有承重结构几乎同时被炸毁,外侧围墙向内倾倒,互相撞击纷纷碎裂。从一栋完整高楼变为一堆陷入地底的废墟,不过短短几秒。

车库最先沉下,很多汽车在挤压中扭曲变形,但这不包括某辆经过特殊改造的小货车,它会尽可能地完整保存里面的人。

整体逃生机会极其渺茫,待在最上面的人,能稍微多活几秒。

拖着北条先生尸体的龙舌兰感觉到脚下剧烈震动,一句“什么……”话没说完,由他上司交给他的皮箱,率先落到地上。

“轰——!”

皮箱也发生了爆炸。

不同于下面的坍塌,一阵虽然范围更小、但更剧烈的火光瞬间爆开,吞没了近在咫尺的两人。

所有的罪恶埋藏在废墟中。

……

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前,人群看着不远处大楼坍塌与周围弥漫到半空的烟尘,发出惊恐的喊声。

北条鸢香也呆住了。

——她认出,那是她家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