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此后人神不扰，各得其序，祭司魂桥天地，乃得令指，得天之怜……”
高台之上一老者两鬓斑白盘坐熊皮垫，他苍老的面庞自左而右环略身前，深邃的目光却不在身前的弟子身上停留。
目光最终落在台下却与高台同高的九个大鼎之上，九鼎通体熔铸着山川河流，精怪凶兽，各不相同代表九州。
两息过后，老者目光回到身前，看着最左边的少年，也不管双手托腮神游天际的少年是否在聆听他的话语，缓缓开口继续道，声音软绵细若游丝，可到达众人耳旁却是犹如洪钟。
“少祭司，朕寿元已尽，惜不能亲授尔……”
少年被洪钟炸醒，挺直腰不再双手托腮抢问到
“大祭司能通人言否？”
四周若大的广场一时间只剩下风轻抚九鼎发出的轻吟，众人脸色各异扭头看向少年，有人皱眉，有人翻白眼，有人木讷，更多是凝重之色。
只有大祭司面露无奈，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让众人目光回归到自己身上。
“少祭司，月半而至，修半月能通文，慧！命尔等日后代朕毕传，祭，祀，之能，乃少祭司得法令，行大祭司之能！”
说罢看向身后站着的中年吩咐了一句
“太史后面的内容可以不用传记。”
中年人听到后从腰间换了支小号的笔，又把左手的竹简放到背后的箩筐里，随后在箩筐里摸索出另一幅小巧竹简，准备继续记录起来……
老人吸了口气，苍白的脸上缓缓有了一丝血色，眼睛逐渐变得清澈不再浑浊。
“少祭司，我快要死了，你要好好努力用心学，他们会好好教你，你想学点什么都可以，等他们教授完你典易礼乐医之后，便会传授你祭，和祀，余下的慢慢再修……”
“那我要像现在那样上完课才能吃饭吗？”
“是的”
“多学一课能多吃一顿吗？”
“多食不益，一餐给你多点肉吃？”
大祭司似乎是在与他商量着。
少年听到多给肉，咕嘟一声咽了一下口水，连忙点了点头。最右座的老人看了一眼大祭司欲言又止。
左手二座的中年则是一脸为难的开口说到。
“大祭司，少祭司才学了几天的文字礼法看过易数，还未通祭，祀，现大祭在即，不若这次大典大祭司继续主持，少祭司辅助，等下次大祭再让少祭司亲持，少祭司聪慧……”
老者摇了摇头，缓缓起身，众人连忙先起，左二的中年快步上前想去搀扶，身后的太史先一步上前，已经扶住老者左臂起身。
这搀扶的活本来是中年以前常做的，从前就在老者左首的他老者一动他便能扶起。
如今他却因为不在边上慢了半步，他左手已经伸出悬在半空甚是尴尬，老者此刻却抓住他的手替他化解了刚刚的窘迫。
然而动作并没随着尴尬结束而停下来，老者带着他的手往右，使他身子渐渐扭转，他终于反应过来。
中年有些许懊恼，看着右下方盘坐豹皮上的少年，他刚刚知道来不及扶起大祭司，应该先拉起少年，不应该让局面变成如此。
少年抬头环顾众人，感觉脖颈有些累，于是他渐渐挺直起来，在众人目光下，他的头顶缓缓到达众人肩膀的高度。
站在右二的青年看到这状况，全身不动，目光从少年身上缓缓从下瞥向身旁左边站得笔直的中年。青年的右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撇得太用力，眼角不住的抽搐着。
只见边上中年也和他一样眼角抽搐，额边更是青筋暴起一条条，中年脸色憋得朱红。
“司礼，莫恼，人前失仪该自省！”
这名叫司礼的的中年听见左手的人出言提醒，冷静下来，脸色虽然朱红，眼角和额间却在深吸一口气后归于平静。
说话的中年则是右手轻轻一抬，少祭司身下的豹皮缓缓飘起来，最后贴上少祭司的身下。
“这般便是得体了！很符合少祭司魂通自然的境界。”
中年笑了笑，缓缓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给各方打着圆场。
原来少年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盘坐着挺直腰杆，眼看自己还要抬头于是飘了起来，坐在半空中，直到头和平常站立的高度一致就停了下来飘悬半空。
“少祭司习半月，体翱天际，魂能通神……”原本扶着老者的太史，不知道何时掏出竹简一边书写，一边接着中年的话术打着圆场。
大祭司一言不发，等众人再次回归平静，准备再次吩咐什么。
咚……咚……咚……
编钟的声响打断了他，老者于是看着众人笑了笑，吩咐道。
“都去准备大典吧！就按照前天商确的执令！都去吧！”
几人躬了躬身散了开去，不一会儿，高台下三三两两身穿礼服的人把各色器皿从广场外抬进广场。
在司礼中年的指挥下有序摆放在各处，有些被摆放进高台后的小型宫殿内。
“太史，此次大典的祭品是可是吴王所献？”
太史点了点头，从身后掏出一副竹简打开读了起来。
“吴王遣500兵，献三八奴隶，牛一十，羊一十，豕一十，钟一口，币一箱，资天子年祭。问大祭司好，求霸业之地。”
大祭司皱了皱眉，喃喃自语。
“祭奴隶三八？”
抬起右手正欲掐指一算，看见半空中少祭司好奇的盯着他悬空的右掌，脑袋离指间只有半尺的距离，于是对着少年说到。
“少祭司，你算算？”
少年抬头看着老者，眼睛瞪大漏出下眼白有些好奇。
“怎么算？算什么？有吃的吗？”
后面的太史看了眼老者背影，心中琢磨着，怎么又是吃的？你们平常是不给饱饭这位少祭司吃的吗？
老者呵呵笑道。
“鸡腿一只，你可还记得连山之数？”
少年边舔了舔唇边轻轻点头。
老者见状继续道。
“三八之数，入人，问人人之上，会算吉凶吗？得数为何？”
老者话音刚毕，少年便答到
“上上大吉，得数前四七三，阳极。”
老者笑了笑，也不管身后震惊的太史，又继续指导。
“一十一十一十入……”
“入六畜二三六，由阴极阳，二水之地为上上大吉。”
老者身后太史惊诧之下不住喃喃到。
“善！大祭司觅得传命少祭司，天子当欣！”
老者撇了一眼太史，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欣兴之火化焚地之欲，天子何求？”
太史听到老者的话先是不解，然后又有点羞耻的说了一个字。
“财……”
老者听闻反而欣慰的笑了两声。
“善，回去告诉天子得偿所愿。”
太史古怪的看着大祭司问到。
“大祭司，这大典还没开始，少祭司还未及祭，祀……”
老者用手用力敲了太史的额头，疼得太史抱头伏着身子嗷嗷大叫。
“蠢货，祭，祀乃通神，天子所问之事乃命数，我等祭司一算便知，何须禀昊天，通大神。”
“是是是！”
太史躬身回应时单手揉着肿胀的额间，心想。
遭了怎么感觉自己长了一个角！这老头不是说自己要死了吗？刚刚还站不起来的样子，汝母！这力道哪里像是大限将至！溜了溜了！
太史边躬身退后边告辞。
“告大祭司，小臣先行回复天子！大祭司安，少祭司安！”
老者嗯了一声，太史摇了摇背上的箩筐，提起自己的礼服，八字脚的迈着大步跑下高台，像极了螃蟹竖着走的样子……
老者见状摇头低声叹息了一句。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
心里却清楚，也不能全然责怪这太史，高台虽高，可是这台阶面却是短小得很，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广场也只能容下这样的奇葩设计来配合高大的九鼎。
老者转头看向少年，眼角不住抽搐。
漂浮在半空的少祭司，此刻少年呆呆的看着天空中一朵白云，嘴角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晶莹！
老者看着天上型似鸡腿的白云，揉了揉额头的手又不住抖了起来。他哼哼了两声，试图唤回少年的魂。
然而却无功而返，正欲抬手揪住少年的耳朵，来到耳边的手却又继续前伸，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
少年痴痴的转头看向老者，老者转身准备带着他离开高台，此刻那微不可察的晶莹终于滑出嘴角。
老者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到。
“汝母！为师知你憨食！大典在即尚能收敛否！”
少年带着豹皮转身朝着老者若无其事问到
“大祭司，朕饿极尚能饭否？大祭司能人言否？”
“不能！”
顷刻间钟鸣鼎吟，高台之下嗡嗡作响，天地之间风云变幻！天色阴沉白云化为乌云急卷而来。
少年看向天空咬着食指。
“诶诶诶！大祭司鸡腿还我！”
嗤喇！一声。
空中一道闪电直劈而下，砰的一声，少年一头载在地。豹皮则化为焦屑，撒落在少年白色的礼服之上。
台下刚走完台阶的太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少祭司头贴地，屁股高高撅起，摔了个狗啃地。
他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心想还好走得够快，不然这老头得把火气全撒在他身上！
他一届凡胎肉体可吃不消这些大巫祭司小小一击！
片刻少年爬起来后，拍拍了拍身上的礼服，把头冠正了正，整理舒服了才委屈巴巴的看着老者，问到。
“祭祀毕，尚能鸡腿乎？”
老者看着天空，叹了口气。
“好……汝若成功通神了，就会有大餐吃了，到时候能吃很多不同的肉了……这样好吗？”
少年看着老者五味杂陈的脸，本应开心的他不知道为何又高兴不起来，淡淡的回了句。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