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据有关资料记载，早在新石器时代，东亚的各个国家和地区间就有了往来。人们通过海路到达附近的小岛，并随着航海能力的提高逐渐踏上了较远的列岛和群岛，从而形成了一个较大的东亚海上交通网络。这一交通网的形成和发展，为该地域内各个国家经济、文化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同时也为这一地域内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经济、文化的传播交流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依靠着这一重要的交通网络，东亚各国逐渐形成了一种具有颇多共性的文化特色，在这个广袤的海陆区域内建构了东亚环海文化圈。

在东亚环海文化圈体系中，中国文化作为高势位文化长期以来处于主导地位，在不断向东辐射、渗透的过程中，深刻影响与支配了东亚其他国家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而东亚其他地区在此过程中，则表现出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吸收和融合。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文化东传过程中做出较大贡献的，是那些地处东南沿海的海岸地区。而在这一地区自古生活着一个叫“越”的民族，其最强大的一支建立了“越国”。

越国是有较翔实文献记载的浙江境内建立的第一个国家，是由繁衍生息在今绍兴地区的于越族所创造的。越国的历史起于夏末商初，灭亡于秦始皇统一中国，前后绵延约1 400年。越国拥有独特而深厚的人文基础，孕育了灿烂辉煌的青铜文化、建筑文化和陶瓷文化等物质文明。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成就春秋霸业，不但树立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政治图腾，还为这里此后发展为中国的文化重镇和经济重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越国统治的主要区域，也就是今浙江省是中国古代海洋文明的发源地。考古资料表明，越地先民的足迹早在史前时期就遍布东亚、东南亚、太平洋群岛等，并与这些地区的人民共同创造了璀璨的古代海洋文明，在广袤的环中国海区域内构建了多元文化互动的空间。

早在20世纪30年代，林惠祥、凌纯声、苏秉琦等先生就先后注意到东南古代早期文化因海洋人文特质、海洋联系而区别于北方中原华夏的大陆性文化。林惠祥将包括越地在内的古代东南沿海与东南亚联系起来，首次提出“亚洲东南海洋地带”。之后，凌纯声通过民族学研究，提出“亚洲东南文化圈”的概念。2011年，厦门大学的吴春明先生基于百越与南岛语族的文化关联提出“环中国海海洋文化圈”，将视角延伸至更广阔的海洋空间。这些概念的提出，无不说明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靠海而居、善用舟楫的越地先民是亚洲海洋文明传播的先驱。

20世纪80年代，日本吉野里遗址的考古发现为研究古代中日文化交流掀开了重要篇章。安志敏先生分别通过《长江下游史前文化对海东的影响》《吉野里遗址与中国江南文化》等文论证了日本弥生文化与中国江南文化之间的密切联系。之后，陈桥驿先生在《吴越文化和中日两国的史前交流》等文中进一步补充了安志敏先生的观点。两位先生开创性的研究可以说填补了越文化海外传播的空白，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和意义。此后，有关越文化与东亚的研究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其中，《浙江通志·越文化专志》非常系统地记录了越民族的形成与发展、越国文化的深刻内涵以及越文化与其他文化的交流。虽然其中涉及越文化海外传播的内容以概述为主，但仍为越国文化的东亚传播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蔡丰明主编的《吴越文化的越海东传与流布》详实地记述了东亚环海文化圈体系下吴越文化对日、朝的影响，是越文化海外传播研究的重要成果。

越文化原本是指江南地区的于越部落先民留下来的文化遗存，然而在当代汉语语境中，越文化的内涵和外延越来越多元，甚至包括了古今绍兴文化、古今江浙文化等，许多有关越文化的研究越来越宽泛。事实上，越文化的核心就是越国文化。基于这个认识，本书以“越国文化”为题，旨在将研究置于“越国时期”这一时空框架内。

越国文化的巅峰在公元前500年至前300年之间，随着越王勾践称霸挺进中原，越国的版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大，越国文化对外传播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再一次推向了高潮。越国文化与东亚文化之关系，从系统论的角度看，前者是后者这个大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但从文化传播的角度而言，越国文化在古代东亚文明形成的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不但对朝鲜半岛的文明进程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更是日本列岛从绳文时代过渡到弥生时代的重要推手。

越国文化的东亚传播是一个内涵深刻的课题，笔者主要依据考古发掘所出土的实物资料，参考古代文献的有关记载，用二重论证法进行研究，同时结合文化社会学、考古学、民俗学、历史学等学科进行综合剖析，力求客观地还原真实面貌。研究有两个重心，一是解读新的考古资料，补充越国文化的内涵，将越地先民创造的精神和物质文化之精华重新梳陈于世；二是讨论东亚地区对越国文化的吸收和消解，揭示越国文化对东亚环海文化圈的贡献，通过文明互鉴的方式，再现古代东亚地区文化交流和传播的景况。

本书分为七章。第一章讨论越国文化发祥基础，主要阐释越国文化从何而来、存在的历史空间范围和地域范围。第二章讨论越国文化融入东亚文明的历史背景和具体路径。第三章至第六章分别讨论越人信仰和习俗、越国建筑及墓葬文化、越国玉石器文化、越国金属器文化在东亚的传播。第七章概括了越国文化对东亚的贡献。

浙江所处的越地是中国古代历史与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而特殊的区域，古往今来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不但是我国东南海洋文化对外传播的窗口，更是唐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大航海时代的奠基者。浙江人文的根基是越国文化，越国文化既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长三角”区域文化的重要源头和内驱动力之一。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本书的研究，对于增强历史自信与文化自信，弘扬越国文化、体认越国文化在当代中国“文化自信”建设中的地位，对彰显古代浙江在参与创造中华文明乃至东亚文明过程中发挥的具体作用，具有重要的意义和学术价值。

本书涉及区域包括整个东亚地区，内容繁多，难度很大，囿于笔者的学识，疏漏之处在所难免，希望得到各位方家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