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通 1932年2月4日

履安:

日待你的信息而不得,因写这第六封信。

昨天是上海大战之期,但今天杭州报上说两军没有移动阵线,只是打沉一只日舰,打落一架飞机而已。然而却有一好消息,就是日本内乱起了,大约是共产党乘本国兵力空虚的时候起事了。要是天皇能够赶掉,那么日本军阀自然同归消灭了。至于上海方面,英美均将以武力制止战争,或者事件已不至扩大。今日下午得到消息,说上海开市了。或者你看到此信之后不多天,我就回北平了。

杭州一方面收受上海的避难者,一方面又收受南京的避难者,每天约有一万人来,把旅馆都住满了。杭州已施行戒严,过年不许放爆竹。市面尚好,就是停止兑现之后,换现洋不容易。

我这四天来埋头编《东壁遗书》,尚未完全弄好,这件事本来只豫备一两天的,哪知一弄又须一星期,可见事情是没有一件容易的。

我家于阴历廿四过年,姑丈家于廿七过年。他们都邀我打牌。我手气虽不好,输得也不多,第一次输七角,第二次输四角,碰的是“一元刬”。我还是去年年底在这里打过的呢。

我在这里,父母亲都备菜买点与我吃,吃的实在太饱了。只有一样不惯,茶水总是带着腥味的。我的嘴已经在燕京中喝高了,久喝沙滤的玉泉水的,如何可以下咽呢。所以一个人的生活千万不能过得太好,像我这样随便的人也会上瘾的,别人更不消说了。

今年此间冬至未下雨,所以这几天常下雨,且下雪。今晨雪甚大,但未积起。我极少上街,所以虽没有皮鞋也不觉不便。

南京政府迁都洛阳,我真为慕愚发愁。她寓中有父母,有妹子,有侄子,她自己如到洛阳去,怎生把这些人安置呢?祚茝是单身,事好办,但是她身体不好,吃得惯洛阳的苦吗?再说洛阳房屋太少,能容得下一个政府的人员吗?若谓可以建筑,那是远水不救近火的。

圣陶、伯祥、振铎处,我去信后杳无覆信,不知他们究安全否?此间许多人都没有接到上海信,就是姑母也未接到重九弟的信。大约就是有信,也积搁在局里或邮筒里。我来此七天,未接一信,真闷得慌。

我们均安,勿念。你们都好吗?

颉刚。廿一、二、四。


重九弟:吴立模,字秋白。父亲姑母之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