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孟尝君正对着镜子整理衣冠。
身旁一中年男子言道“君上,昨天的饭菜满意吗?”
“子是说鲍吗?口感和味道还可以,不过那个梅子酱是不是太酸了,下次试试蜂蜜。”
“诺。”
“不过泾阳君却说‘特别美味’。”孟尝君笑了笑“真是有趣!”
“哦?那泾阳君喜欢吃酸的?”
“可能只是因为心情愉悦也说不准。子觉得泾阳君怎么样?”
“臣当时在门外距离较远,不敢乱言。”
“无妨,只是闲聊而已。”
“话说这第一次见面就暴露目的,是不是性子急了点儿?”
“有时真诚和热情更能打动人心,不是吗?”
那人想了想“君上是说泾阳君他……。”
“泾阳君是个热情真诚的人,但我想他并不是只有这些,能被秦王派到这里来,想来一定是个有能力的。”
“君上说的是,是臣愚钝了。”
“子当时在门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未能明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亲眼见见席间的场景,以子的才智不在话下。”
“君上谬赞了。”
“他们都到了吗?”
“按照君上的命令,那几位都到了。需要准备宴饮吗?”
“不了,有事要和他们商议,说完就要他们回去传达。对了!明天还是要麻烦你早早去一趟学宫。”
那人闻言笑道“君上放心吾会把他好好地带回来的。”
孟尝君笑道“这小子也是挺长时间没回来了,不知在做些什么!嗯,叫他们进来吧。”
“诺”施礼后走到门口“诸位请进,孟尝君已经准备好了。”
诸门客互相使了眼色,其中一人上前道“敢问家宰此次孟尝君召吾等来所谓何事?可是为了昨日来访的泾阳君?”
家宰笑道“既有推测,何必多问?”
诸位门客听罢心中了然,向家宰施礼后依次进入并按照以往的惯例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昨天,秦国的泾阳君来访,说秦王想邀请吾入秦。不知诸位如何看待这件事。”孟尝君说罢便观察门客们的表情,而门客们也在相互打量沉默良久,一门客率先回应道“不知君上的意思是……。”
“吾还在考虑,是想听听诸位的看法,毕竟如果真要入秦的话……也不会就吾一人前往!”孟尝君笑了笑对这位门客继续说道“既然子先开口了,不如就请子先来谈谈吧。”
“额……”门客面露尴尬。
“嗯?敢问吾去秦国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请赐教。”
“嗯!”门客下定决心,开口道“君上,秦素被称为虎狼之国,即为虎狼,可是好相与的?此一去恐怕不会像您想象中的那样顺利。我为孟尝君计,您在齐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苦去跑着一趟受这罪呢?”
“不错!”这时另一位门客也开了口“君上!秦自缪公以来,名臣、重臣得善终者可曾听说?百里奚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今依然众说纷纭。缪公殉葬奄息、仲行、针虎三位贤良,秦人哀之,做《黄鸟》之赋。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唉!”孟尝君摆了摆手“秦献公后来为了振兴秦国,不是废了殉葬制吗?”
“那商鞅,甘茂和张仪呢!”一位门客突然高声道“《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秦国用得着他们的时候那是百般尊崇,当认为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时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不错!”旁边一位门客竟拍案而起“还有那……”
话还未说完,孟尝君冷言道“诸位稍安勿躁!”场面为之一静,落针之声可闻。孟尝君将门客挨个打量一番然后道“请几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再听听他们的意见,今天就到这里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门客互相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表情也离开了,家宰盯着诸位门客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孟尝君的座位便跟了出去。
众人回去后把消息传递给没有列席的门客,众人都觉得这事不太靠谱,可是孟尝君入秦之心似乎已定,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
一门客向家宰道“您为何不向孟尝君进言?”
“是啊,只要先生您说句话孟尝君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家宰只是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几位门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那个……不如让吾去试试?”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有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很平静地看向这里。
一门客率先问道“哦?先生面生的很,请赐教。”
那人拱手道“苏代,洛阳人士,师从鬼谷先生。”
家宰听后先是一挑眉然后又变成塑像脸,众人则是满头的问号‘嗯?鬼谷先生?这是谁?从没听说过!听名字应该是隐居在某山谷里的人,有叫“鬼谷”的地方吗?’
“子既然有办法,吾等就拭目以待了?具体情况在刚才的介绍中已经了解了吧。”
苏代点点头“吾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故而心中有了些许想法,想要去试一试。”
“既然如此,就请您向孟尝君进言吧。”
苏代听后点了点头看向家宰。家宰则微微笑道“请跟我来。”
孟尝君此时刚用过午膳,现正在书房阅读竹简,家宰走了进来道“君上,苏代求见。”
“苏代?哦,是这个月新来的那一位吧。”
“正是。”
“话说子听说过‘鬼谷先生’这个人吗?或是名为‘鬼谷’的地方。”
“启禀君上,小臣寡闻没听说过有号‘鬼谷’的,或是以此为名的地方。不过……”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曾经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可见对于某人之能力,世人必欲溯源。然‘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或言‘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亦何常师之有。’人非必有专师,亦非必以人为师。世人多不理解,认为‘学’必要有名师传承,非有名师则疑其学之不固,进而不信其说,所以……”
“子是怀疑所谓‘师从鬼谷先生’是假托之言?”
“小臣有此怀疑,不过苏代若有真才实学,那这些都不是问题。”
“嗯,不错,那请他进来吧。”
“诺。”
不一会儿,苏代进来行礼道“拜见孟尝君。”
“嗯,请坐。”
“诺。”苏代跪坐在宰执事先准备好的席子上。
“子住的可习惯否?”
“十分舒适。”
“那就好。”孟尝君笑了笑,沉思了一下道“子前来有何见教?”
“并没什么,只是前几天遇到一桩怪事,所以想禀与孟尝君知晓。”
“哦?说来听听。”
“吾之前行路时看见一个木人偶对土人偶说‘天要下雨,你就要衰败了。’土偶人却笑道‘我从土中生,败则又归于土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今日若是真如你所言下了大雨,可就要把你冲跑了!说不准要漂泊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停下来。’秦,虎狼之国也,而您却想要前去,如果日后被秦国驱逐而又不能回到齐国,那您岂不是要被那土人偶嘲笑了吗?”
孟尝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多谢先生教诲,田文险些行差就错,吾决定不入秦了!请苏子下去休息,与家宰将此告知其他人。”
“诺。”家宰与苏代离开了书房,之后众人便从二人那里得到事情的经过和孟尝君的决定。
众门客闻言皆赞道“苏子真有回天之力啊!”
苏代施了一礼道“诸位谬赞了,有众人的铺垫,小子才能功成!”
“吾等虽尽言前人之事,然未能归于孟尝君之身,所以功效甚微。”
苏代笑道“世人皆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却不知更应见事于未发,防患于未然。”
众人不住的点头,又道“鬼谷先生一定是位不合于世的高德大贤,不然如何教出苏子这样才能出众的人而自己却又不为人所知呢?!”
苏代见状笑而不语,家宰则先是叹了口气,后又微微摇了摇头便要打算离去,又突然看到人群之后有一人神情反应均和自己一致,对方发现家宰在看他,微微施了一礼便走开了。
家宰心想‘那人好像是一年前来的,脸皮有点厚,刚一进门就要吃要喝要穿要用的,叫什么来着……哦,冯驩!看来此人并不简单。’念头闪过脸上挂起微笑转身离开,准备明日去稷下学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