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的太快,昨日还是满目柔情的夫君,今日便是剥夺她自由的君王。
萧晗无眠,就坐在外间一把木椅上靠了一夜,不曾落泪,心却如刀割般疼痛。
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她姣好面容之上时,她才慢慢起身,走向外面那个破旧的院子。
这院子里有一棵枯萎的花树,好像已经枯萎很多年了。
冷宫这种地方,除了安排守在这里的侍卫和两个清扫杂物的内侍外,便是犯了罪的宫嫔,所以无人在意过这棵枯死的树。
侍卫和内侍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因为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个——
每日不过抱怨几句这差事憋屈,洒扫过后便草草了事。
可是萧晗认得,这是一棵玉兰花树。
“萧娘娘。”一个手持笤帚的内侍望着看枯树出神的萧晗开口道,“您还是进里面去吧,外面风大,别扑着您。”
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不知他犯了什么错被罚到这里来。
“多谢你,我只想看看这棵玉兰树,现在的我不就是这棵枯萎的玉兰么?”
萧晗微微一笑,眼神不曾离开那棵玉兰。
“原来这是玉兰啊。”
内侍也盯着它看了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叫了起来,“奴刚来不久,也不认得这树……”
他悄悄瞥了萧晗一眼,不敢多说什么,便拿了笤帚,微微躬身对萧晗道:“奴不打扰娘娘,这便告退……奴叫梁良,娘娘身边的梁贤成是奴的师父,娘娘有何需求尽管来找奴。”
他随后苦笑一声:“奴怕也帮不了您什么,但奴愿意尽力。”
说罢去了别处打扫。
萧晗苦笑,她不曾想,现在能为她带来一丝温暖的居然是一个内侍。
萧晗就这样每日都到院子里看那棵枯死的玉兰,她常常梦到她死去的孩子,每每被惊醒却还只是深夜。
她便又会梦到父亲母亲,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她连累,如此反复几天,萧晗的身子愈加虚弱,她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噩耗总是接二连三传来,萧晗不久便听闻母亲病重的消息。
彼时她正站在玉兰树下,轻轻抚摸它干瘪的肌肤。
“听说萧丞相的夫人昨日突发心疾,险些丧命……”不远处的一名内侍与正在打扫落叶的梁良窃窃私语道,“里面这位不就是萧相的女儿么……”
“住口!”梁良打断他的话,面带愠色,“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还学不会管好自己的舌头!还不走?”
他将小内侍赶走,踱步至萧晗身边:“娘娘……娘娘别听他们乱说,宫里就是这样,总爱人云亦云,丞相夫人肯定没事的。”
他这样安慰萧晗,也是出于同情——
当年他进宫便是因为母亲病重不治,而家境贫寒,父亲不得已将他卖进宫……他想到这里,眼角泛起泪花。
而萧晗悲伤不已,口吐鲜血,随后昏倒在地。
她只朦朦胧胧听着梁良唤了她几声“娘娘”,便陷入无边噩梦中去。
梁良招呼几个小内侍将萧晗抬进屋内,自己为萧晗施针。
他曾学过针灸之术,有信心让萧晗醒过来。
略施片刻,萧晗果然醒转过来。
梁良眉开眼笑,少年特有的天真快乐的笑容在他清瘦的小脸上显露出来:“谢天谢地,您可算醒了。”
他为她倒一杯水,“娘娘果然是有福气的。”
“多谢。”萧晗哑着嗓子道出一句话,随即闭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动作。
此刻的她失望不已,她隐隐猜得出来,此事定与瑾瑜两姐妹还有那个景鸳脱不了关系。
可惜自己没了力气,也不能与她们相争了。
“娘娘好生歇息罢,奴告退。”梁良见她这般模样,便敛了笑容,默默退了出去。
他,为什么还不来?
萧晗这样想着,又不禁笑了,他把我打入冷宫,我还期待什么?如今……只盼着母亲能好起来。
此刻心都死了,还妄想他能来听我说说话么?我害了他的孩子,他真真切切想要的孩子,就这么被我害死了……他大概恨我还来不及吧。
萧晗自嘲起来,罢了罢了,再也不要等待了。
没过几日,梁良犹豫着告诉她萧夫人去世的消息,萧晗倒显得十分平静。
原来悲伤至极点时,是哭不出来的。
她为母亲上一柱香,和衣坐在破损的木椅上。
罢了罢了,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每日活在绝望之中,身子愈发不好,秋天到了,却还不见凌宇来见她。
他就这么厌恶我么?连见上一面都不肯?她躺在那个简陋的床铺上,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方巾上终于见了血。
萧晗释然地笑笑:“我的人生要结束了罢,他……”
她看向窗外,忽而看见一个人影。
“是他么?”她像爬虫一般蠕动着,翻身掉到地上,好痛。
“娘娘,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大人来了……”梁良扶着萧晗,哀伤地看着她。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人影却已经晃至眼前:“皇上有旨,长清宫贵人吴氏有孕三月,特晋为正六品嫔。然萧氏残害皇嗣、毒杀宫女,毫无怜悯之心,着赐毒酒一杯,以儆效尤,钦此!”
萧晗慢慢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内侍,他年纪不小,一脸严肃,后面跟着的小内侍将雕着龙凤花样的漆盘端至她面前。
此刻的萧晗狼狈不堪,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身体站起来,她的喉咙像火在烧,一阵腥甜涌了出来,她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
“娘娘!”梁良惊呼一声,他已经拉不住萧晗。
她将梁良重重推开。
苍白的地面被她的血染红,像盛放在白雪中的红梅,清丽而妖冶。
他……竟然要杀了我……他就这样薄情么?
萧晗忍不住流下眼泪,它们像两股清泉淌过萧晗的脸颊。
痛,真的好痛。
她抬头看着漆盘内的白玉琉璃盏,它精致又干净,让人不禁想尝尝里面本该盛着的琼浆玉液,可是真遗憾啊,它里面却是阴毒至极的鹤顶红。
她颤抖着端起这盏毒酒,就在她要一饮而尽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恭请皇上圣安。”所有人跪了一地,都低首行礼,除了愣在原地举着杯盏的萧晗。
“你们下去。”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梁良便领着内侍们恭敬退下,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凌宇和萧晗两两相望。
真的是他!他来了!萧晗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陪着他度过了几个春夏秋冬,他的面容早就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可是面前的他,虽然与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他憔悴的脸庞和忧愁的神情让萧晗微微吃惊。
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么?不,他该是恨我的。
萧晗在心里这样想着,却一动也不动,等着她从前深爱的夫君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