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为子孙忧

菊字房。

成国公朱希忠和他的弟弟朱希孝,戴着面具,并肩而立在窗边。

他们二人乃是嫡亲兄弟,关系极好。而且又都有着收藏古董字画的爱好,是以今日一同出现在了此处。

朱希忠今年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身体依旧很好。他目光落在下方的舞台上,却朝身旁的弟弟询问道。“他们今日也过来了?”

包厢内只有成国公府的人在,是以朱希忠敢如此询问。

“在城里逛了一圈之后,才进楼的。”

朱希孝对于兄长的问话,也不隐瞒,很干脆的说道。

某些人的行踪虽然隐秘,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更何况那两位也没想过要藏。

“在这位手下,是不是比之前那位轻松多了?”

朱希忠笑着问道。

“大哥,慎言。”

朱希孝面容一肃。

“嗐,你还是这么谨慎。”

朱希忠脸上闪过一丝无趣。随后转身,看向厅内。

厅内有一名穿着锦衣头戴玉冠的少年,正大剌剌的坐在圆桌旁,双手拿着烤羊腿,吃的大快朵颐。

“你这小子,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朱希忠见了,脸上露出不悦。

“这隆兴记挺不错的啊,虽然包厢价格高昂,可要什么给什么。我说要吃烤羊肉,没多久就给我送了半只烤羊过来。

再说了,爷爷,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在那里虽然肉多管饱,可味道并不好啊。”

朱应桢吃的满脸是油,虽然被亲爷爷批评,可依旧不改。

“嘿,你那去处,是多少人想去却不能去的,你居然还敢嫌弃。”

朱希忠坐在朱应桢对面,说道。

“爷爷,如果有人想去,可以和我换啊,反正我不介意。”

朱应桢将啃光的羊腿骨头随手扔到桌子上,接过国公府仆人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拭手上的油脂。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朱希忠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惫懒货。

不过他看到孙子将那根大羊腿吃的干干净净时,心中还是暗自点头,这才是武勋子弟,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爷爷,你能不能找人给我加练?我已经输给张元功两次了!我可不想再输第三次!”

朱应桢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小跑到朱希忠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开始给他揉肩。

“什么?居然又输了?你真是我老朱家的种?

出老千不行,练武也不行。”

朱希忠享受着孙子的伺候,一脸嫌弃的说道。

“爷爷,当初我娘生下我后,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孙子长的真像我!”。

你现在怎么就反口不认人了呢?”

朱应桢撇了撇嘴,反驳道。

“那就是你爹不行,自己身体柔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把我孙子给带偏了。”

朱希忠转口说道。

“爷爷,派个有能为师父给我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输给张元功了。”

朱应桢再次央求道。

“应桢,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要你不找那张元功,不就不会输给他了么。”

朱希忠笑着说道。

“爷爷,有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

朱应桢听了,一生气,手里也不自觉的加了力气。

“哎,对,再用些力,你刚刚力还是有些小了。”

偏偏朱希忠此时还摇头晃脑道。

朱应桢脸一黑,直接将手收回,转身朝窗户那边走去。

“二爷爷,要不你从锦衣卫里替我挑个人?”

待走到朱希孝身边,朱应桢脸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询问道。

“大哥不同意。”

朱希忠摇头道。

朱应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笑容立刻便成怒容,用手指着他的亲爷爷,又指着他的亲二爷爷,挨个数落道。“嘿,一个两个就知道欺负我!”

做出这般不似人孙的举动后,朱应桢将挂在手臂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戴在脸上,噔噔噔的走出包厢。

长孙的甩脸离去,并没有对朱希忠造成任何影响,他反而左手拿起一根羊排,啃了起来。

“大哥,应桢已经大了,不能再压着了。”

朱希孝走到圆桌旁坐下,说道。

“应桢出生于国公府,偏偏这小子又有点小聪明,多少人顺着他,让他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他爹又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如果我不压着,等你我走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滔天祸事。”

朱希忠咽下口中的羊肉,说道。

“小心物极必反。”

朱希孝劝道。

朱希忠沉默了。

物极必反?这句话说的何尝不是成国公府?

世宗皇帝一朝,成国公两兄弟都受皇帝信重。

哥哥朱希忠为诸勋戚之首,弟弟朱希孝为锦衣卫都督,在陆炳死后,掌锦衣卫事。

如今新帝登基,这两兄弟的权势也未有一份削弱,反而更受陛下信重。

“纯卿,我担心的是正是这物极必反啊。

你我兄弟如今算是武臣顶点,若子孙再争气一些,那我成国公府如何自处?”

朱希忠低声道。

既想子孙有能为,又担心子孙有能为,难呐。

“时泰他看书多,晓得关键,平常也深居简出。

以前应桢他喜欢赌的时候出老千,败坏了名声。

我也觉得无妨,反正应桢虽然喜欢赌博好几年了,但一直也没有沉迷进去。

而且国公府几百年的底蕴在,能养的起闲人。

可现在呢?应桢成了太子伴读,有了上进心,知道和同年比较。

我心忧啊。”

朱希忠继续说道。

其实当初陛下选成国公长孙为伴读的时候,并没有找人打听朱应桢在京城中的名声,而是直接下的旨。

所以朱希忠只能面上高兴,心里忧郁的接旨了。

朱希孝听着兄长掏心窝子的话,默然不语。

自成祖靖难功成后,开始削藩。

这一代一代下来,藩王成了不事生产,没有实权,圈在王宫之中无自由的人。

正木之变后,武勋青黄不接,兵权逐渐被文官所侵占,之后的武勋子弟大多都成了废物点心。

虽然有文官刻意打压的原因在,但英宗之后的几位皇帝并不想任武勋,再如永乐、宣德、正统年间那般骄横势大也是事实。

武勋们虽然最初不明白,可正统土木堡之变之后都过了一百多年,也都渐渐琢磨透了。

虽然这个过程是温水煮青蛙,总比太祖皇帝几刀砍死大半要来的温柔许多。

现在有爵位的武勋们几乎都在五军都督府任事,成了高高架起的吉祥物。

可总不能所有的武勋都不用吧,于是每一任皇帝都要挑几名武勋出来充充门面。

而世宗皇帝挑的就是武定侯郭勋、咸宁侯仇鸾、成国公和镇远侯。

郭勋、仇鸾已自取灭亡,现在剩下的是成国公和镇远侯。

可这门面不能长久的由一门武勋充当,不然其他武勋会嫉妒,皇帝也会觉得刺眼。

这就是朱希忠为子孙担忧的原因,也是朱希孝听而不言的缘由。

“大哥,你说应桢是不是故意给我们甩脸色的?”

朱希孝突然问道。

“嘿,这小子!”

朱希忠闻言一愣,随后笑骂道。

已经从后门走出隆兴记的朱应桢突然打了个喷嚏,嘟囔道:“哪位朋友想我了?”

他揉揉鼻子,随后下意识的搓了搓双手,在心里想道,哼,我才不陪你们看什么竞拍会呢。

都好久没去玩了,今天要玩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