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礼和杨博坐着晋商黄文炳提供的豪华马车,一路平稳的到达了隆兴记楼后的院子里。
雷礼和杨博此时,也在黄文炳的提醒下戴上了面具。
“这戴面具入会场,也是方便你我啊。”
雷礼看了对面和自己戴着同款面具的杨博,笑着说道。
他也是听说隆兴记给每个有票的与会者都送了面具,才突发奇想的将和杨博商谈的地点放在隆兴记。
一方面是因为今日隆兴记必定会有高官富商入场,再多他们二人也不会显眼。
另一方面,也是雷礼对这竞拍会有些好奇,毕竟会上竞拍的都是从严府抄没出来的古董字画。他虽然一时没空去隆兴记参观那些出展的字画,但能在竞拍会场上一观,也是幸事了。
“这隆兴会确实厉害。”
杨博淡淡的说道。
与等着致仕的雷礼相比,他对隆兴记背后的靠山知道的多一些,自然知道隆兴记的背后是掌管内府的李芳。
虽然杨博出自不经商就难以养家糊口的晋地,但作为文官的他,对中官还是会有一些偏见,即使他对陈洪颇有奉承,那也是为了不得罪小人。
外边的车夫轻轻敲了下车厢,“请几位贵人稍后片刻,隆兴记的人说,要等一会儿才能进去。”
没多久,外边的车夫将车厢门打开,扶着车上的两位贵人,和自家的老爷少爷们下了车厢,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雷礼站在院中才发现,周遭除了隆兴记的小厮外并无外人。
见此,他暗自点头,称赞隆兴记为客人保密这一块确实是做的不错。
想来刚刚让他们在车上稍等,也是想避开另一波客人,免得撞上了。
只是刚刚马车进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院内还有其他的马车,也许另一波客人是从另一个位置进的楼。
黄文炳见隆兴记的小厮迎了上来,立刻和儿子走在前面,雷礼和杨博跟在其后,随着那小厮往里走去。
在走过一条堂间楼梯之后,走在一条一边是墙另一边是一排房间的过道之上,小厮一路无言的将他们领到了一个包厢门口。
“诸位老爷,请进。”
小厮将房门打开,伸手请道。
黄文炳领着儿子率先入内,随后进来的是雷礼和杨博。
一进屋就发现,屋内布置文雅,入口的屏风明显是件元时的古董。
绕过屏风可以看到中央摆了一张圆桌,桌上有小吃零食。
两边的木墙上各自挂了一副字画,左边是王竹斋的墨梅图,右边是元拓版赵孟頫的《归去来兮辞》。
在屋内等候客人进来的四名侍女,见到客人来了,立刻施礼问好。
再往里走有个小房间,正面有几扇窗户,这窗户应该就是正对楼内,可以打开窗户观看那竞拍会。
黄文炳知道这两位大人来此并非是为了参加竞拍,而是为了谈话。
便主动让那几名侍女出去,而他自己则和儿子去了里间,将窗户打开,使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将可以谈话的正厅留给了两位尚书大人,而一楼的声音又正好可以传入屋内,压住在正厅里商谈事情的声音。
雷礼和杨博在圆桌边随意坐下,对这雅间里摆放的古董字画点评了一番之后,才开始了正题。
“哎,如今言官风气不正啊,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居然还无中生有,诬告于仆。”
雷礼叹了口气,说道。
“必进兄,你我相识数十年,你为人中正持平,不偏不倚我如何不知?
若非你的性格如此,世宗皇帝也不会让必进兄你出任大司空。”
杨博说道。
“惟约兄,仆如今已年老,自知无力再主持部务。
仆有意求退,可不能背着污名归家呀。”
雷礼也不藏着掖着,直白的说道。
“必进兄的想法,仆如何不知。元月之时,仆不也被言官所污,若非陛下圣明,怕仆如今已背污名归乡了。”
杨博心有戚戚的说道。
“那时之事,仆在朝中看的分明,却恨自己于朝中无名望,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看着惟约兄为了自证清白而求退。
仆没想到啊,这次过了两个月,就轮到仆了。”
雷礼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那些言官啃不动硬骨头,就来咬他,真是欺软怕硬。
“必进兄勿忧,那周文贤弹劾于兄,也牵涉到了仆。
他那题本中,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暗指必进兄让仆将那万以忠外调的。
他们这是为了扬名的同时,顺便给那胡克柔报仇啊。”
杨博说道。
他对于雷礼被弹劾一事,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和雷礼相商。
他话中的周文贤就是周世选,而万以忠就是万廷言。
“他们这些言官,世宗皇帝之时唯唯诺诺。
如今新君登基,便一股脑的将以前看不惯却不敢言的事情全部拿出来弹劾。
宫殿营建皆由世宗皇帝所定,如今却怪在仆的身上。
就如胡克柔罢黜为民之时不见他们开口,现在还敢牵连上惟约兄。”
雷礼冷笑一声。
“必进兄,你我在朝中多年,都知晓这些言官的手段,和那位是如出一辙啊。”
杨博伸出右手指了一个方向,他这动作很隐秘,只有他和雷礼能看见。
“在有势者面前,惯是做好人,转过头来就打压弱己者。”
雷礼说道。
“举朝之人,有谁不知呢?”
杨博摇了摇头道。
“惟约兄,如今仆已在悬崖边上,不能再退啊,还请惟约兄于此事,为仆直言一次。”
雷礼从座位上站起,不顾自己的品级和杨博乃是同级,直接对着他深深一揖。
“必进兄快起,此事仆也牵涉其中,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此事本就与必进兄无关,乃是那周文贤污蔑罢了。”
杨博急忙将雷礼扶起,好声好气的说道。
“哎,等回府了,仆也会如惟约兄一般,上书求退。仆已经老了,工部部务繁重,力不从心呐。”
雷礼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无奈。
他比首辅徐阶小两岁,算是老迈之躯,又不是翰林出身,无法进内阁,如今新君登基也该换上新人。
刚刚他说的那句话,也是提前告知杨博,虽然不是现在,但他要退,可以做好准备安排人了。
而两位尚书之前的对话,也是为了统一立场,确定彼此可以联手。
最后雷礼这句话,则是用来交换杨博对他的支持。
一个工部尚书的位置,杨博拿不下。
但是一个工部尚书的坑,就连带着出现了许多缺,那些缺还是可以好好谋划一下的。
而坐在窗户边的黄氏父子至始至终,都面向窗外一楼的舞台,对身后发生的任何事都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