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
新君登基改元,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到了下衙的时间,阁臣们还在工作。
而新君朱载坖此时似乎是在深宫内游玩,他到底在玩什么呢,咳咳,这是宫廷禁忌,不能说,不能说。
不过,这人和人之间还真是不能对比啊。
忙了一天,仍精力充沛的高拱走到了首辅徐阶办公的屋子。
他没等人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肃卿(高拱字),你擅自闯入是有何要事?”
徐阶看着眼前这位不请自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然后看了眼跟在高拱身后进来,弯腰告罪的门仆,挥挥手让他关门出去。
“华亭公,仆听闻众多七八品的官员将户部大门给堵了。不知华亭公你可得知了这消息?”
高拱高大的身材,伫立在中央,问道。
“哦,若不是你说,我还不知呢。”
徐阶神色平静的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口茶。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而且他还知道这件事的源头就在于高拱联合葛守礼,为了开海禁而出此昏招。
竟然想以百官俸禄,来要挟百官强行同意开海禁!真狂妄!
说起来,还是他让人把这消息给传出去的呢。
他倒是想看看,高拱和葛守礼如何面对百官的怒火。
“华亭公,官员围堵户部大门不是小事。大司徒刚刚履新,人望不足恐难以服众,还请华亭公出面解决此事。”
高拱嘴上说是请,可他昂着头,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一点都不恭敬。
“肃卿,你可知那些官员为何要堵户部大门?”
徐阶虽然不满高拱的盛气凌人,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仆听说,似乎是因为大司徒上了一封请陛下暂停京官俸禄的奏章,也不知为何,这奏章内容引得人尽皆知,导致那些七八品的官员得了消息,围堵户部,想要讨个说法。”
高拱说到这里,又一脸疑惑的问道,“华亭公,大司徒上过这奏章吗?怎么仆未曾见过啊。”
“今日通政司送过来的奏章有七八百封,连我也没见到你说的那个奏章呢。
也许还在剩下的这堆奏章里吧。”
徐阶睁眼说瞎话道,说着就指向他桌子上的那堆奏章。
高拱闻言心中一怒,他知道徐阶肯定是看过了葛守礼递上来的奏章。
堂堂户部之长,二品大员的奏章,作为首辅的徐阶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查看。
可徐阶明明看过,却还在这里装作不知道!
怪不得他等了一天,都没见徐阶说这事。
只见心中含怒的高拱径直走到徐阶面前的书桌旁,伸手就在徐阶刚刚指的那堆奏章中翻找起来。
“你……高肃卿你太无礼了!”
徐阶被高拱的无礼举动气的胡须都要飞起,立刻怒斥道。
不请自入就算了,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在他的桌子上翻来翻去,此等行径,和野蛮人有何区别?
简直没有把他这位首辅放在眼中!
高拱不理他,自顾自的翻找,不一会儿就让他找到了葛守礼写的奏章,然后直接打开迅速扫了一遍。
“华亭公,此时其他阁臣都还未下衙,大司徒所上书的事情又如此重要,仆这就去将所有阁臣召来,一同商议!”
高拱将奏章收入袖中,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
“高新郑,此仇不报,我徐阶还有何颜面再坐这首辅之位!”
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的徐阶用力拍着桌面,恨恨的说道。
虽然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可是被羞辱已是事实,不会因为知道的人多还是人少而改变。
若是往常,无论人前人后,高拱都不会对徐阶如此无礼。
可是徐阶因为一己之私而擅自妄为,甚至耽误国事的举动,深深激怒了高拱。
在他看来,既然徐阶所做所为全然没有身为首辅该有的胸襟气度,那他高拱又何必尊他为首辅!
骄傲如他,实在不愿意有这样一位心中无国、碌碌无为、尸餐宿位的人位在其上。
还不如提前激化矛盾,将一切都摆在明处。
接下来就看谁的手腕高明,谁能站到最后了。
在高拱的召唤下,阁臣们都聚在了一起,而徐阶也在最后姗姗来迟。
看似如沐春风的徐阶,完全看不出刚刚独自一人时盛怒的样子。
“不知新郑公将仆唤来,所为何事?”
刚刚进入内阁办事,位居末相的张居正环视一圈,直接开口问道。
“诸位,这是大司徒递上来的奏疏,还请诸位看一看。”
高拱说着就将手里的奏章递给离他最近的郭朴。
待在场的所有阁臣一一看过之后,脾气有些直的郭朴率先惊讶的出声询问道,“这太仓银已匮乏至此了吗?连京官俸禄都发不出了?现在才年初吧?”
郭朴为官清廉,靠俸禄养家,若俸禄停了,没有多少余钱的他如何养一大家子?
是以在六名阁臣中,他对这个问题最为敏感。
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是刚入阁的新面孔,还在学习中,此时听了郭朴的问话,都默然不语。
李春芳看了眼徐阶,见徐阶神色木然,而他自己本就是以青词媚上,才受嘉靖皇帝破格提拔。
他虽然是次辅,但对政务不怎么了解,便也默然。
唯有高拱出声道,“此奏章,我等阁臣都才刚刚看完,却不知为何这奏章的内容却已传的沸沸扬扬。
仆还听得消息,说一群七八品的京官听得要停京官俸禄的消息,纷纷聚在一起,将户部大门都给堵了!”
“他们怎能将户部大门给堵了?”
李春芳听了,顿时有些吃惊,立刻向徐阶问计,“华亭公,这可如何是好啊?”
“来之前,我已让人去打探消息,并且以内阁的名义派人去了锦衣卫,让朱都督密切关注此事。”
徐阶脸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他为官几十年,不知见过多少风浪,并未将户部大门被堵一事放在心上。
“还是华亭公处事周到。”
李春芳赞道。
高拱听了,心中冷哼,什么处事周到,明明这把火就是徐阶给点燃的。
当然,高拱昨日和葛守礼定计之时,本就猜到徐阶可能会采取这样的手段。
户部大门被堵,可能一听起来,是不得了的事情。
可如果堵门的普通官员,那可以说事情不会大到哪里去。
首先,官员们和无产的老百姓相比,懂得更多,顾虑也更多一些,不会太过放肆。
其次,官员们的腰杆子不硬,底气不足,只要有人及时安抚到位,为了自身的官位着想,他们很快就会散去。
不然怎么说资产阶级有软弱性,有产的人就是要瞻前顾后一些。
正是基于以上两点,高拱和葛守礼经过反复推导,才决定拿京官俸禄一事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