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三十九年西国铁石村】
北煜王一行从瑰宝之地奔出仅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可见北国铁骑的奔行能力实属骇人,但这也恰恰是没让铁老预料到的,如此疾行,势必是要给精密坊来个措手不及,这帮家伙推辞之话太密了,尤其是那个巧舌如簧的“朱爷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周围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大家,就仿佛野兽狩猎的目光,咬的死死的。但又摸不清,这目光来自何处,又是谁人的目光。
此刻整军来到的这个村镇,应该是入进西国前唯一可以补给的地方了,刚进村门时,门口矗立的大石碑上写着:“铁石村”想必是给精密坊运送铸造材料的村庄吧。铁老骑马四处观望,饶是发现了正在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这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林子烽去给咱打点酒吃。”北煜王翻身下马,把自己的盛酒葫芦扔向林子烽,同时把马绳递给身边的战士后,寻得一块阴凉之处站立,目光同时向四周射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铁石村。”北煜也注意到了进门时那块儿大石碑。
自顾自正思考时铁老从一旁牵马走来系声道:
“少爷,此地应该是给精密坊提供铸造材料的村落之一。”铁老把心中所想吐了出来。“刚我见很多村户都有锻造能力。”说罢伸出手指向空中的那些浓烟。“甚至,还有材料精炼的能力。”
北煜眯着眼抬头望向铁老所指的方向,的确,这村子人很多,路也很宽,自己的骑队走在路上丝毫感觉不到拥挤,更何况这路上不仅只有自己的骑队,来来往往有着明显西国特饰的商旅也不在少数。这些村人商旅倒是出奇的一致,全都在观察着自己这边的战士,貌似很久没见过如此精良的骑队一般。尤其是村口那些坐在酒摊的粗糙壮汉,东倒西歪满眼贼光。
“无妨,我们歇歇就走,战马奔行这么久也累了。”北煜解开外袍系在身上,伸出头好似寻找着什么“林子烽呢?打个酒这么长时间?!”
“北边来的,喝的惯西国的烈酒?”
北煜闻声回头望向阴凉深处,一蓬头垢面的老头瘫坐在地上,一手扣着衣服上的补丁,另一只手指插在脚趾缝隙间意犹未尽的扣着,笑咧咧的正盯着自己。
铁老紧的皱眉对北煜小声儿道:“怕是喝醉了。”
北煜倒是笑着看向那脏兮兮的老头回道:“不知阁下可有推荐?”说罢伸手摘下铁老腰间的盛酒葫芦扔了过去。
铁老一惊,心里咯噔一声。
老头倒是信手接住迎面而来的大黄葫芦,借着这股扔来的余力让那葫芦绕着自己抠脚的脏手转了一圈,然后稳稳的停在手掌之中。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潇洒,一举一动也被北煜和铁老尽收眼底。
见状,北煜笑道:“可要胜过葫芦里的酒。”
也不知老头听没听清,只是慢悠悠的咬住瓶塞扭头拔出,换了个更潇洒的姿势,仰起头大口喝了起来。
这一番下来,铁老的脸上可是被气的青一块紫一块。
“哦?”
北煜歪过头看着铁老刻意的抖了抖眉毛。铁老也来不及继续惋惜自己的大黄葫芦和葫芦内的陈年佳酿,定了神向那老头望去。
这老头脏兮兮的腿脚,怎地一长一短,一大一小?
铁老看着那一长一短的腿陷入了沉思,他心里清楚北煜王的意思,这人不一般,此人浑身衣服破烂不堪,头发脏乱的犹如近百年未曾梳洗过一般,麻雀筑巢都不会选择的脏乱,跟玄山脚下那些无人照料的杂草有的比较,长得又长又狂,这老头虽看起来邋遢,不修边幅,嗜酒如命,可这人的气息在阴凉之中竟一点也感受不到,要不是他开口说话,北煜王与自己甚至根本不知那出坐着如此一人。而且从北煜王手里接走葫芦的那些动作,没有几年童子功,或者说没有沉厚绵长的内功底子根本做不出来,自己本就是专精拳脚功夫更是深知那其中玄妙,武者拳法是否勘入门道,看的不是拳力多么劲猛,拳速多么迅捷,而是能否做到控制好自己每一拳的力道,能否可以将自己的内力控制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一味地发力,泄力,这阶段叫声门外汉都得竖起耳儿听着,自己这般年岁不敢说拳脚大成,但自己清楚肯定还没有完全参透拳法精髓,允是藏锋,而这老头,明显堪破了些许门道,仅凭那几下戏耍酒葫芦的把式,江湖里的闲杂人等自该望而却步。
同样震惊的可不止铁老。
执掌北国玄山四大骑队的北煜王定然清楚其中奥妙。
北煜王心想:西国可真是藏龙卧虎,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江湖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刮起来,年岁如此高,莫不是被哪个武林大家清出来的老祖宗?可这般境界的老祖宗都要被清出来,那得犯了多大的事由?难不成跑到祠堂把自己爹妈的牌子点了?再看向铁老,貌似这老头给铁老的震撼更大,眼都直了……
大才啊……要不请回去?铁老心想,但看北煜王的状态,貌似顾虑重重……
“如何?我北国的烈酒!”北煜迈出步子缓缓靠近,只见那老头正伸着舌头使劲的向葫芦口内探,仿佛用尽办法只奢求葫芦再赐一滴佳酿。见状北煜轻声道:“有个地方,天天都能喝到这酒,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不去。”那老头倒是回答的痛快。
“闲云野鹤惯了?”北煜笑着问道。
老头没接话,依旧卖着劲求那大黄葫芦。北煜笑着又道:“以老先生的身份,想要喝到好酒还不是眨眨眼的事。”这话一出,老头可是把嘬在嘴上的大黄葫芦拔了下来,没好气的扔给北煜,随后顺势讲道:
“北边的酒还是那味,干辣干辣的,不香。”
一旁的铁老倒是不乐意了,走上前一把夺过北煜手里的大黄葫芦对那老头训斥道:“不好喝还一滴不剩!”
铁老欲继续呵斥质问之际,北煜却抬起手挡在了铁老的面前对着老头轻声问道:“阁下,喝过北国的酒?”
北煜目光如刀,轻轻的劈了过去。
老头像是喝的心满意足,抬起手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娃娃,我喝【烧刀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呐!哈哈哈!”老头红着脸大笑起来,可面前的二人却面如铁山,严肃至极。
烧刀白?!
铁老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这老头喝过烧刀白?那是当年北国去往如今西国边境支援抵抗蛮族时所带的随军酒啊,铁老此刻虽站在北煜的身后,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从四面八方蜂拥来的杀意,但这杀意也只是仅仅停留了一瞬,随即北煜继续开口问道:“阁下喝过烧刀白?”
“哈哈哈哈,你这个娃娃年纪轻轻耳朵到不灵了,那年北国十万大军力出玄山入西境的时候,碗里装得不就是烧刀白?”老头用手比划出一个碗的形状紧接着又说道:“北边那个玩儿盾的大汉一口气干了十来碗,我看的可真真切切嘞。”
北煜浑身一震,杀意骤减,这老头叫北国司什么?
玩儿盾的大汉?
他见过北国司?
北煜的脑子里的思绪飞速旋转,紧接着下一个问题便准备好要抛向面前的老头。
正准备发问之际,突然从一旁钻来一同样处境的老妇,脚力孱弱一边踉跄的跑来一边痛哭道:“你个老不死的!又给我得罪人!”
北煜和铁老思绪被这哭声生生打断,不由得看向那老妇,只见那老妇跑至北煜面前重重跪下,扑通一声激起地面尘土,惹得铁老急忙挥袖而北煜则不顾灰尘,双目紧盯那老妇问道:“你是?”
“我是这跛脚汉的内人,我俩是夫妻,是夫妻。”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磕头,灰尘一时间变得更大了“他嗜酒如命,嗜酒如命,偷酒喝,腿脚都让人打断了,还是不改本性!”
北煜眯着眼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老妇身上,这人出现的也太及时了,自己正要问到关键之处,怎地能让这人打断。
“且告诉我,你为何喝过烧刀白?!”
北煜向那跛脚老头大声问道,只不过那老妇突然嚎啕起来,声音更大,吵着嚷道“又是因为这口酒啊!就是因为这个酒啊!”那哭声刺耳绝望,惹得周围不少商旅,村人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北煜先是一愣,看了眼那跛脚老头貌似已然睡去,便赶忙低下身,对着老妇低声发问道:“您知道烧刀白?!”
老妇听到这名字后更加惶恐不安,连忙向阴凉处更深的地方退去,同时嘴里小声叨咕道:“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北煜紧跟着走上前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叠钱票扔向那还在后退的妇人面前。只见妇人顿时两眼放光,紧着向钱票伸手过去,这时北煜突然大声道:
“拿!”北煜继续向前走去笔直的站在妇人面前。“就要把话说明白了!”
妇人赶忙磕头,滴溜溜转着眼睛瞟看向北煜,见北煜默许悄悄的把钱票塞进自己那浑身窟窿的衣服里。
“大人,这跛脚老汉曾是西国的卖酒商…当年受玄山门指示,调卖过一批酒......”
妇人眼神闪躲,思考片刻小声儿道:“就是大人您心中所想的那批酒......”
北煜释然,原来这是当年的卖酒商。但不解的思绪猛的燃起,随口问道:“如今能调卖烧刀白的商家,今怎落得如此地步?”
妇人倒是没遮拦,双手捂着怀中的钱票喃喃道:“那烧刀白是北国一等一的佳酿,如此商路,被这贪酒的家伙握在手心,怎地能不出岔子。”言语没停,妇人却不自主的抽泣起来。“如此商路。如此商路,在本就商源匮乏的西国怎地不得别人眼红。”
说罢,那妇人撩起自己残破的衣服,惹得北煜紧忙避头:“莫要如此。”
妇人没说什么,只是悻悻的放下衣服,但一旁的铁老看的真切,贴近北煜小声说道:“刀疤,腰腹,莫约有四寸长。”
北煜听后倒是疑问道:“功夫这么好都能让内人伤到?”
妇人如是听到了北煜所说,忍不住泪水,叹气答道:“终是双拳难敌四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