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又在刻那块碑了。
那是一块汉白玉的石碑,足有一人多高,碑身洁白无瑕,周围是繁复又不失庄重的花纹,底座上还连着一些车马的浮雕,最适合那些争家产的富家少爷买来表彰对亲爹的孝心。
老关刻碑二十年,刻过普通百姓的墓碑,也刻过文人墨客的诗碑,唯有手底下这块碑,断断续续刻了二十年,依然空无一字。
这镇子地处北疆边界,近来不大太平,商旅少了许多,百姓也不少逃向了南方。
偶有过路的讨口茶喝,顺口劝一句:“这世道,路边多少白骨都没人收,有几个人还买得起碑?”
老关不说话,手上一锤一凿咔咔作响,节奏都不带乱的。
路人觉得这店主怕不是个聋子。
一
老关家世代官宦,到了老关这一代,却不知怎的误入歧途,入了江湖拜了师门。
练刀二十载下了山,凭着一腔少年豪气,一人一刀独挑六大门派,说也奇怪,六大门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老关意兴阑珊,杀上了武林北斗,少林寺。
他在少林寺外遇见了一个刻碑的和尚。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山,到处都是裸露的花岗岩,白惨惨的渗人,和尚就在一处山凹里,身边林立着无数石碑,碑文细若蚊蝇,仔细一看,全是什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他眼睁睁看着和尚大喝一声,一掌震开山石,而后气沉丹田,徒手搬出大小合适的石块,一锤一凿,慢慢刻成石碑。
老关眼前一亮,觉得这和尚妥妥是个高手,便上前搭话。
“敢问大师,这是做什么?”
和尚瞥他一眼,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刻碑。”
彼时老关年轻气盛,又刚刚打败六大门派,战意正烈,最是受不得忽视。
略一沉吟便道:“在下关山,前来少林寺切磋武艺,恳请大师赐教。”
和尚咔咔刻碑,不搭理他。
老关涨红了脸,告一声得罪就拔刀上前。
和尚左右避让,老关砍得石屑纷飞,愣是没碰到和尚一个衣角。
老关愤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
和尚猝然站住,双手合十,目露痛苦之色:“阿弥陀佛。”
二
这天老关的院子里来了个青年,青年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马,黑色的大氅被冷风扬起来,猎猎作响。
他翻身下马,几步站定在老关面前,半晌才道:“关前辈。”
老关手一顿,咔咔的节奏顿时被打乱,他僵着脖子,抬起了眼。
青年面容刚毅,隐隐还有几道伤疤。
“有事?”
青年点了点头:“想求块碑。”
“给谁?”
“给我父亲。”
老关垂着眼睛,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也许,他还没死呢?”
青年的目光落在远方,天地苍黄,薄暮如霭。
“下个月我就要去西京道了,此战至关重要,若不能收复失地,我便只能战死故土,作为他的儿子,我给他立块碑,也算是尽了孝心。”
老关倏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呢?”
青年慨然一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老关一锤子落在石板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三
老关知道自己不是那和尚的对手。
他纠缠了两个月,连和尚的衣角都没碰到,一山的石碑倒是被他砍了个稀碎。
后来老关进了少林寺山门,拜访了住持,才知道这和尚法号无妄,因为犯了戒,被罚刻碑,刻了五年方有那一山的成果,如今大多在他的刀下化为泡影。
老关有些过意不去,拎了素斋去找无妄赔罪,他本来以为这和尚硬得跟个石头似得,肯定还是不搭理他,便口花花地没遮拦起来:“砸了你那么多碑对不住了,请你吃顿饭,咱们一笑泯恩仇行不?听说你犯了戒,不知道你犯了什么戒,莫不是色戒哈哈哈哈,那我可敬你是条汉子……”
正说着,谁知道这和尚侧头看了他一眼,随手扔了工具,掀起僧袍下摆,席地而坐。
老关一愣,发现这和尚生了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斜睨着别人的时候,有点妖冶的意思。
这花和尚,肯定很勾姑娘喜欢。老关想。
“有酒么?”
老关一愣:“有。”
“给我一杯。”
老关:!!!
老关无酒不欢,随身带着一壶花雕,给和尚倒了一杯,和尚一口抽干。
老关:……
然后和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也不吃饭了,一掌轰在山壁上,轰隆一声,震下来一大块石头,砸得地动山摇,差点没吓死老关。
和尚三劈两砍,将石头修得平整,而后挑了个角度,开始刻字。
“承平吾爱,一别五年……”
老关读了两行,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分明是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啊!
老关别过头,辣眼睛。
你们和尚真会玩。
五
老关又把那块碑拖出来了,这回,锤凿对着光洁的碑面打算下手。
他一向稳定的手忽然微微抖了起来,良久,凿子那闪着寒光的末端到底还是没碰上碑面。老关叹了口气,缩回手,把锤凿扔在一边,进屋换了身衣裳。
这二十年来,他只有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才会换衣裳。
镇子地处北疆边界上,历来战乱不断,镇子外就是莽莽戈壁,荒山上裸露着大片的红色泥土,寸草不生,透着股子战乱之地的杀伐之气,绝不是什么好风水。
偏生有个女人就要埋在这鬼地方。
那座坟坐落在山顶上,面朝北方,那女人说死也要守在这里,不让敌人踏进中原一步。
说是坟,其实是跟山体连成一体的一个山洞,被人用巨石封上,又立了块碑。
那是块山西黑石的碑,足有一人多高,显然不是这山上出产的,是老关一笔一笔刻完了,又一步一步背上来的。
老关粗粝的手指头顺着石碑上的字迹慢慢描摹,凹陷的边缘磨得手指生疼,山风凛冽,吹得他眼圈通红。
六
和尚酒醒之前,老关已经抢着把那块辣眼睛的大石板砸烂了,生怕以和尚这么狂放不羁的行事作风,一旦知道自己看见他出了丑,心一横犯下杀戒来。
和尚酒醒之后没发现什么,只是疑惑怎么山壁上缺了一大块,老关说自己喝多了撒酒疯砸的,和尚点点头:“不可贪杯。”
老关:……
大师您可拉倒吧!
经此一役,和尚倒是跟老关亲近了不少,时不时也能应老关的要求切磋一番,切磋完摆一顿斋菜,两人以水代酒,也能聊个尽兴。
有天老关突然提到自己走遍武林,败尽六大门派之事,觉得颇为不解,六大门派盛名之下,难道竟然其实难副?
和尚沉默半晌,遥望着北方,嗓音涩然:“其实不是的。”
中原积弱百年,强敌环伺,西夏回鹘常有进犯,吐蕃部落贪得无厌,南有大理虎视眈眈,东南临海还常有海盗之患,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盘踞在北方的辽人。
连年的进贡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南下劫掠已经成为常事,中原兵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江湖又岂能置身事外。
六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们,前赴后继地前往战场,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所谓六大门派,也不过是昔日辉煌而已。
少林远离俗世,外门弟子派出去不少,但内门弟子大多一心向佛,鲜少入世,是以还能保存大半实力。
老关目瞪口呆,他幼时锦衣玉食,后来又入山练武,对天下大事不大有兴趣,却没想到,乱世之中,哪还有什么江湖豪情。
他拿出酒猛灌一气,对和尚道:“是我错了。其实这次出来,是我最后的自由,我是官宦之后,回去之后,便要入朝为官,终生无缘江湖事了。”
他砰一声放下酒壶,猛地拔出刀来:“陪我再打最后一场!”
和尚却不知道想到了啥,也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撕心裂肺咳了一阵,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来!”
这一战飞沙走石,毁了半座山丘。
老关被和尚一掌打得吐血,却哈哈狂笑,像是要笑尽这一生的豪迈。
和尚却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他酒醉后都想些什么。
七
老关回京后,并没有如愿入朝,作为家中的次子,他老爹给他安排的命运是迎娶公主,稳固家族地位。
兄长常年在边关搏命,父母已经年迈,唯一的念想就是求老关留在身边,安心当个驸马,富贵一生。
其实老关不是不能反抗的,但他听说自己即将迎娶的那位是他少年时期就恋慕的荆国公主时,他迟疑了。
他始终记得多年前的某一个午后,他回乡省亲,参加了秋猎大会,仗着一身武艺徒手与野猪搏斗,险些被獠牙豁开胸腹,千钧一发之际,是个一身鲜红大氅的姑娘一箭钉进了那畜生眼睛里,救了他一命。
那姑娘看都没看他一眼,调转马头轻叱一声跑远了。
她美得像一颗星辰。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皇帝最宠爱的荆国公主。
大婚前夕,老关早已忘了自己纵马江湖的豪情,满脑子都是荆国公主那惊鸿一瞥的风华,一想到自己即将与她结为夫妻,他就忍不住激动得浑身发烫。
荆国公主不是养在深宫的娇花,事实上她外公是朝廷军中大员,她十几岁就跟着外公上过了战场,手底下有一群实实在在的沙场悍将。
不过她的名声却不大好听,总有些流言说她风流放荡云云,老关哪里肯信这些,自己放在心里仰望多年的女神,自然容不得别人的亵渎,于是这天在酒楼里二话不说就跟人打了起来。
老关功夫不弱,怒火中烧之下,拳脚自然重了些,一脚险些将对方蹬得断子绝孙,谁料一人突然杀入战圈,一把揪住对方后脖领子,将他扔了出去,而后三两下制住了老关。
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荆国公主。
公主目光冷冽,举手投足都是军中作风,她淡淡地看了那几人一眼,说了声“都走吧”,便移开了目光。
老关忽然局促起来,他比公主小两岁,此刻竟然无端地觉出一股委屈来。
“我——”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
公主却摆摆手:“以后别为这种无聊的事出手。”
“我不想他们诋毁你!”
公主扭头欲走,听见这句,却顿了一顿。
像是受到莫大的鼓舞,老关倒豆子一般表了一番忠心:“公主,我一直都很仰慕你,能娶你,我、我很开心,我以前是个江湖人,不懂事,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你——”
公主扭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冷淡地落在他的脸上:“别闹了,婚事是个意外,我会解决的。”
说完她大步离开,半点留恋都没有。
老关脑子一片空白,意外?什么意外?解决?怎么解决?
很快老关就知道了,晚上回到家,一道圣旨落了下来,荆国公主心系战事,在皇族宗祠里立下血誓,终身不嫁,并连夜回了军中,皇帝无奈,决定将陈国公主嫁过来。
老关怒嚎一声,也没接旨,一头跑出去牵了匹马离开了。
他要追过去问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他?为什么宁愿立下血誓终身不嫁也不愿意嫁他?
八
老关坐在墓碑旁,喝着花雕酒,喃喃出声:“公主啊!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呢?”
墓碑前还有一束蓝色的野花,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老关伸手拈了一片花瓣,笑了笑:“真是的,跟你那个老子一样,看着冷冰冰的,却很会讨女人欢心。”
他喝完一壶酒,下了山,换了衣服,继续刻碑,那块汉白玉的碑还在那里,他始终没落下一个字。
九
那年老关一路追到了北疆,在大军之中找到了荆国公主,公主正在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练枪。
小孩生得白净,板着小脸,眉头微皱,练得很认真。
见到他,公主有些意外,想了想,直白道:“对不起。”
老关执拗地看着她:“为什么?”
公主指了指小孩,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我儿子。”
老关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思路,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原来那些流言是真的。
公主笑了笑,神态从容:“抱歉,我父皇一时冲动,害你被我牵连,但我已经解决了这件事,你就当是个误会吧,回去过你的人生,祝你幸福。”
老关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误会?怎么误会?我对你的仰慕也是误会吗?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从十几岁就喜欢你!”
老关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委屈和怒火,另一部分却嫌恶地看着自己的丑态,他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老将军突然走了过来:“承平,怎么了?”
承平,是荆国公主的闺字,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老关如遭雷劈,茫茫然看向那孩子,这才发现那孩子生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似曾相识。
不等找回理智,劈头就闻道:“是无妄对不对?是那个和尚对不对?”
荆国公主一愣,继而坦然道:“没想到你会认识他。”
老关失魂落魄地离开,一人一骑,走过荒芜的村庄,走过破碎的城镇,这一路的凄惨模样,在他心里没激起一丝水花。
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少林脚下。
正值一群和尚,负着铺盖卷,列队沉默前行。
打头的和尚一身清濯,生着好看的丹凤眼。
那是曾被老关引为江湖唯一知己的无妄。
他二话不说拔刀上前。
无妄一双手铁钳一般卡住刀刃,丹凤眼温和悲悯:“别闹了。”
又是这句。
别闹了。
他们拿他当什么,当小孩子吗?
老关只觉得一股邪火冲进脑子里,他破口大骂,骂他不知廉耻,骂他与当朝公主苟合,生下孽种却不闻不问……
此时正当午后,长街上热闹非凡,百姓纷纷驻足,议论纷纷。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丢了一把烂菜叶子,落在无妄干净的僧衣上。
无妄面色平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罪孽深重,此去自当赎罪于天下。”
他扭头离开,步伐都没乱一下。
更多的烂菜叶子砸过来,和尚们双手合十,念起经文来,悠扬的曲调丝毫不被这混乱的长街所打扰,他们一步一步,向北走去。
后来老关才知道,在他浑浑噩噩的这几个月里,朝廷三十万大军大败于西京道,山河危在旦夕,少林寺派出武僧,一共八十一人,前往战场,助朝廷一臂之力,领队的就是无妄。
老关在无妄刻碑的那座山上坐了七天,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山了,只剩下一片莽莽碑林,石碑上密密匝匝刻着佛经,晦涩难懂,但唯有当中那一块,上面刻着寥寥数字。
刻碑五载,不曾悔过当年。
老关捂着脸无声哭泣。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爱得如此坦然?
又凭什么,让他像个刻薄的傻子一般?
山河破碎,强敌入侵,凭什么他们一个个地都去慷慨赴死,却留下他一个人,无能无用,在这里仰望着他们的爱情?
十
老关买了一辆大车,铺满了稻草,把那块空白的石碑扛上了车。
二十年了,连他们的孩子都去了西京道,而他,却还是窝窝囊囊,一事无成。
二十年前,朝廷三十万大军战败于西京道,辽人直逼帝都,朝廷无奈南迁,割地赔款,年年进贡。
他赶到北疆的时候,公主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谈不上恨她,或者恨无妄,他只是觉得无力,觉得自己幼稚不堪。
他是嫉妒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无妄那封酒醉之后的情书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透过冰冷的石板,他能感受到无妄清冷的外表下对于承平的一腔热忱,而承平独自抚养孩子,对于往事,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从容得令人汗颜。
他陪了公主最后一程,公主醒来的时候,错把他当成了无妄,露出了一丝笑,纵使憔悴不堪,依然美得动人心魄。
她说:“我不怪你。”
说不清为什么,老关把那封情书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背到动情处,他自己眼泪淌了下来,公主含笑松了手,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老关嚎啕大哭。
老将军把公主葬在了无名山丘上,回京的是一具棺椁和一套衣甲,这是她自己的意愿。
战事稍歇,老将军带着五岁的孩子回了京城,谁都没提无妄的事,只有五岁的小孩临走跟他说了一句:“我看见父亲了,他去了前线,再也没有回来,您能帮我找找他吗?”
老关说好,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我一定找到他。
可天地茫茫,白骨遍野,他到哪里去找?
十一
西京道荒芜一片,草木繁盛,大约是吸足了血肉,生得格外繁盛。
当年的小孩已经长大,继承了父母的遗志,一杆长枪在手,如今早已是声明远播的年轻将领。
二十年前的界碑早已破碎,敌人的铁骑踏过界碑,肆虐中原,带来了不知多少战火和死亡,年轻的将领野心勃勃,立志收复失地,重立界碑。
老关将那块本该属于无妄和尚的汉白玉石碑立在了断碑旁,长刀铿然出鞘。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关山沉溺往事二十载,今日出刀,为将军战!为中原天下战!”
战鼓如雷,铁骑如龙,青年将军的一杆旗帜在风里猎猎昂扬,老关长刀在手,二十年前的江湖豪情化作一腔山河热血,泼洒在中原人屈辱二十年的战场之上!
烟云蔽日,血海翻腾,这是人间地狱,也是人间至美。
老关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自己的刀砍豁了口,自己的手臂失去了知觉,他用脚踢,用头撞,用牙咬,青年将军满脸是血,一杆长枪疾如闪电,中原将士们怒吼着,厮杀着,踩着战友的尸体,踩着前人的白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死敌人!收复失地!
杀——
十二
这一战惊天动地,将彪悍的辽人赶出了中原,雪白的石碑上溅满了血肉,有些是自己的,也有些是敌人的。
但它毫发无损。
关山身中数刀,扶着石碑盘膝而坐。
他口鼻之中尽是鲜血,可他却笑得撕心裂肺。
“将军,界碑已备好,请执笔刻字!”
关山厮声道,眼前的青年将军浑身浴血,宛如杀神,可他的眼神是热的,他的心也是热的。
“好!”
他大吼一声,长枪如电,石屑纷飞,硕大的西京界三字骄傲张扬,一如青年将军的热血。
“草民关山,为将军贺!为天下贺!”
关山哈哈一笑,低下头,眼泪却落了下来。
“公主,无妄,你们看见了吗?”
西京道风声寂寂,似有神鬼哭号。
血泪二十载,多少中原儿女前赴后继,只为了这一天。
关山眯起眼,似乎看见了承平风姿绰约的背影,又似乎看见了无妄顶着一身烂菜叶子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笑了笑,靠着界碑,长长地叹出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