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满天烟火绽放,沿河各家茶馆酒楼的临水露台上都站满了人,唯有对面那一处,被竹帘密密实实地遮挡着,黑洞洞的蜡烛也不点一盏。
“许是客人没到,可惜了那么好的位置。”
“茵姐姐,我瞧着有人影呢。”
“是吗?”
七姜和陈茵警惕地隔水相望,而这一头,展怀迁三人在暗处,就着一明一暗的火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就能看见她们的面容。
项景渊夸赞道:“你家这小娘子,不好骗,对周遭的动静如此敏锐,还以为她傻乎乎的。”
展怀迁道:“她只是活泼些,殿下过誉了。”
只见何世恒往帘子前凑,欢喜地说:“玉颜也看过来了,她今晚可真……”
忽听得弟弟咳嗽声,才意识到太子在一旁,立时收敛,微微一笑,喝茶掩饰尴尬。
项景渊道:“你们呐,哪怕只这一刻,我们三人是朋友是兄弟,不过是一同来保护各自心爱的人。”
展怀迁应道:“此刻殿下的安危更重要,臣不敢懈怠。”
正是为了保持清醒,如此美好的夜晚桌上却没有酒,太子喝了口茶,说道:“放心,我若连自己的护不住,如何护妻子周全。”
对岸姑娘们,早已放弃了对这头的好奇,笑声一阵阵传来,五光十色的烟火下,是她们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欢喜。
何世恒痴痴地看了几眼后,忽然问:“殿下,窦良娣的事,太子妃娘娘不介怀了吗?”
项景渊道:“我对窦氏有无情意,你们最明白,但窦氏无辜,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论陈茵是否介怀,都是我该承受的,就算是你们也不必替我焦虑,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旁人不相干。”
展怀迁道:“娘娘豁达宽仁,想必这件事在她心中早已放下。”
太子看向二人,说道:“以父皇对外藩的态度,恐怕我大婚后,边境要有战事。世恒,你赶着太平时,先和展玉颜把婚事定了,怀迁,近些日子多陪陪你那小娘子,不定哪一天,又要领兵出征。”
展怀迁心里也有估量,以皇帝眼下的打算,是要等外藩起冲突后,坐收渔翁之利,少不得派人带兵去,而他才领功归来,若由他带兵出征,必定士气大振。
何世恒道:“殿下,才打了两年仗,朝廷库银虽丰,也经不起连年征战,如此好吗?”
太子透过竹帘望着对岸陈茵的倩影,说道:“父皇两大心结,其一便是先帝与皇伯父未能征服的疆土,他一心想要纳入版图,其二……”
见太子停顿下,展怀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岸,再回到太子的面上。
项景渊道:“比起母妃来,父皇似乎更深爱皇后,奈何皇后的心,至死也不愿分给他半分,你们俩,知道当年的事吗……”
此时,露台轰隆声震天,最亮最大的烟火升空,将这一片照亮如白昼,对岸的笑声欢呼声传来,三人都不禁在面上浮起笑容。
当光亮暗下,太子才道:“我将一生忠于父皇,但若父皇放不下旧日恩怨,并以此伤害母妃,那我唯有,取而代之。”
何世恒与怀迁几乎同时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太子。
太子喝了口茶,淡淡笑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与母妃关系紧张,常常屈服于她的威严,被迫做许多我不愿做的事,而父皇对我包容鼓励循循善诱,因此我会偏向父皇?”
二人沉默,最后是展怀迁应了句:“臣不敢妄加揣测。”
太子道:“父皇母妃在我心中并重,母妃将一生都献给了父皇和我们兄弟姐妹,纵然我们母子间有误会,有隔阂摩擦,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伤害她。”
何世恒劝道:“殿下,您是不是多虑了?”
太子摇头:“但愿是我多虑了,倘若父皇有立子杀母之意,我必然抗争到底,哪怕取而代之,你们愿意站在我身后吗?”
展怀迁与哥哥互相看了眼,抱拳道:“臣必将辅佐殿下。”
这一晚,城南的灯会与烟火,热闹平安地结束了,人人尽兴而归,归途的车马上,七姜还给大家唱了家乡的歌谣。
展怀迁随行保护时,隐约听见几声,羡慕极了玉颜她们。
而七姜只知道展怀迁派人保护她,并不知此刻他已随行在队伍中,送茵姐姐到家后,她们才返回太师府。
一下从喧嚣热闹的灯会,走进寂静冷清的家,瑜初忍不住啧啧:“云七姜,展家是不是等你来生孩子,生上七八个添丁添香火。”
七姜毫不客气地反驳:“莫说七八个,生八十个又如何,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子孙满堂,可该亡国还得亡,何况小家,展家的香火是有多不了起?”
瑜初一怔,可不是吗,那么她有必要将延续瑞王府的香火,作为毕生的使命吗?
七姜见郡主不说话,凑近些问:“您生气了,我说错话了吗?”
瑜初摇头:“生什么气,相反我会好好想一想你这些话。”
一路走来,只见前方有人影,是福宝在路边张望,因郡主在此不敢靠近,而他在城南满世界都没找见公子,上官清的事,憋在肚子里都快急死了。
映春去问了话,回来禀告后,七姜便对瑜初道:“郡主查一查,是否还丢了其他东西,回头好找上官清算账。”
瑜初不屑地说:“丢不了什么,明天赶紧把上官清送回去,别耽误了时辰。”
七姜说:“只怕我们不送,她自己上赶着就要走了,还得去邀功不是。”
瑜初很是嫌恶:“真是糊涂东西,上赶着回去饿肚子受折磨吗,上官清真是疯了。”
疯不疯的,都走到这一步了,七姜送郡主回住处后,才返回观澜阁,正随口问映春:“福宝说没说,公子今晚去哪儿了?”
却听见展怀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和你看灯会去了。”
众人一惊,看清是二公子后,映春立时带着所有人散开。
七姜笑盈盈地望着走向自己的人,夸赞道:“展副将军今晚好生俊美,这衣裳是新做的吗,我怎么没……”
可心里一个激灵,想起什么来,七姜问道:“怀迁,对岸是不是你,没点灯的露台,用竹帘遮挡着,我隐隐约约看见人影呢。”
展怀迁却说:“你唱歌那么好听,怎么不给我唱,我从来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