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推着木颂清领着三四位捕快进了门。
因木颂清的安排,去报官前,整个家中就一直维持着先前木颂清被劫走时留下的痕迹。
捕快们进了门,各自分开开始搜证,木颂清的轮椅停在院中,卢青替他掖了掖披风,有些担忧道:“少爷,他们能抓到人吗?”
木颂清的目光跟随着在屋内进进出出的捕快,轻声道:“我也不确定……但那人既然在家中搜寻过才将我掳走,那或许会留下什么痕迹。”
木颂清抱紧了手中的暖炉,叹了一声:“姑且等着,若是没有,我们这般动静,也可让对方暂且安生几天。”
卢青点了点头,“听少爷的。”
木颂清的住处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即便是掘地三尺,搜证不过一会就结束了。在房间被搜查过后,木颂清被准许由卢青推进了屋,而捕快们则聚在廊下商议。
屋内摔坏的器皿有三,但这样的情形在平日里也十分常见,因此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胡捕头检查了门锁,锁和门都没有损坏,所以对方应该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那么……只有跳墙这一个可能性。
可奇怪的是,四周的墙面他们都检查过了,没有半点痕迹,仅在墙角处发现了小半个鞋印。但因是在内墙之中,又因为天气的关系,鞋印也并不清晰,很难证明是外来人的。
这么一来所有的线索都用不上,也很难证明是真的有人闯入过。
花了这么些时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捕快们多少有些不快,木颂清一个外乡客来长安街才这么短的时日鲜少与人来往,家中又一穷二白的,怎么会被匪盗盯上?
捕快们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坐在了桌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整个人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见着捕快们正在看他,友好地冲他们笑了一笑。
“这样的公子犯不着和我们开玩笑吧?”有人道。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可不知心。”又有人驳道。
胡捕头思忖了片刻,冲着另两人一扬手:“待我进去问问。”
胡捕头进门后冲着木颂清行了一礼,问道:“木公子可有记得掳走你的那个人的长相?”
木颂清搁下了茶杯,叹了一声:“不瞒您说,我那时被蒙了双眼,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很粗犷沙哑……别的……都没有看到。”
“这可就难办了。”胡捕头一脸为难,“目前所有的线索都不能证明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卢青到底还是担心木颂清,不由有些着急,忙上前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只能仰仗大人您了。”
虽说是闹了点动静,可那人若是久久不见官府有所动静,必然会卷土重来,那时对方仍在暗处,他们也是防不胜防。
卢青所想木颂清自然也想到了,但捕快们闻言皆不做声,木颂清便有了某种预感。
果不其然,那胡捕头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开口了:“我们也想替民解忧,只是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没有别的法子,除非公子还能想到别的线索,不然官府也难以立案。”
木颂清皱眉道:“那贼人将我关在花街的一所院落中,或许那边能查到什么?”
“哦?”胡捕头扬眉,“这长安花街有数条,您说的是哪条?”
这个问题竟将木颂清问住了。
那叶姑娘虽然提了那花楼的名字,但当时情况紧急,木颂清满心想着该如何逃出去,竟错漏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他回忆了许久,却仍是想不起来,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得呀!”
众目睽睽下,叶柒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叶柒平日里行事张扬,在这长安城中的名气颇大,无人不知道叶家有这么一个纨绔小姐,见着她来,捕快们的目光在她与木颂清之间游移,不由地好奇起来这叶家的小姐究竟与这外乡人是何关系?
这还是木颂清第一回见叶柒穿女儿家的衣服,前两回的见面,或多或少有些狼狈,再加上叶柒总是一副男装打扮,以至于木颂清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的清秀佳人与叶柒联系在一起,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道:“叶……姑娘?”
“正是我!”叶柒对着木颂清笑盈盈地挥了挥手道,“木公子又见面啦!”
木颂清回了一礼,但心中仍是困惑:“叶姑娘怎么会来?”
叶柒当然不能告诉木颂清,自己是得了消息,担心他遇上麻烦因此才赶来的,这话若是说出口,还不引起木颂清的误会,以为她在这附近安插了眼线。
叶柒心里头琢磨着,嘴上却带着笑道:“本不是与您约了明天在有间酒坊见面,但我回去后一想,木公子你才来长安不久,怕是不知道该如何过去,所以干脆就过来同您说上一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情况……”
“让姑娘费心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木颂清没有道理作他想,见叶柒还站着,便示意卢青替叶柒搬把椅子。
叶柒骑着将军奔了一路,屁股颠得正痛,见着这硬邦邦的椅子是半点也不想坐下,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胡捕头抓住了插话的机会:“没想到叶小姐与木公子是旧识,如此便好办了,听小姐方才说,您知道木公子先前被困的院落是哪处?”
“嗯。”叶柒点头,“南曲的翘楚馆,我正是在那救下的木公子。”
翘楚馆三个字一出,胡捕头的脸色一变:“小姐确定是翘楚馆?”
叶柒不耐烦了,秀眉一拧:“我还会诳你不成?”
在场的几个大老爷们都远没有叶柒对花街了解得透彻,她说得这般肯定,那绝对不会有错。
翘楚馆本与这花街中其他秦楼楚馆别无二样,但这一年以来却因经营不善而衰败,以这样的经营情况来说,必然是连租金都难以负担,但即便如此都没有搬去北曲,仍牢牢驻守着南曲的那块地,这背后必有其门道。
原因也很是简单,这翘楚馆直隶于太常寺掌管,馆里的姑娘皆是一些罪官的家眷,本是大家出身的娇小姐们,又怎如其他馆内的姑娘知情识趣呢?久而久之,便失了营生。
叶柒奇道:“可醉梦楼不也是官妓教坊?”
胡捕头道:“这与掌事的鸨母有着莫大的关系,醉梦楼的鸨母你可知她前半生是何身份?”
叶柒摇头,那嬷嬷她只见过一回,依稀记得是风韵犹存、极为端丽。
“她曾是前朝丞相最小的女儿,一朝高位掉落风尘,没有人比她更懂如何让这些姑娘在北里之中活下去。”
叶柒震惊了,论这方面,叶柒就远不如这些身在官家的人了解得清楚。
胡捕头不再同叶柒讲这些八卦,同木颂清拱了拱手道:“木公子,翘楚馆如今仍属太常寺,若要搜查,必须得到太常寺卿的批示,这般……便容易打草惊蛇。”
木颂清听懂了胡捕头这话中的意思,放在膝上的双手交叠在了一起,他镇定地问道:“胡捕头,小人心里有数。”
叶柒听得稀里糊涂,只依稀有了一个判断:“那是不是说明,木公子会有危险?”
胡捕头没有否认,只对着木颂清道:“现今还不知道贼人是为什么而来,但此地已经不再安全了,公子何不考虑另寻一住处?”
胡捕头这话一出,卢青眉心皱出一条深深的皱褶,哑声道:“这长安城的房子,哪是那么好找的。”
木颂清闻言拍了拍卢青的手,安抚道:“总有法子的。”
他们进京后为置办这套院子,已经花了大半的盘缠,如今囊中羞涩,将院子出手再卖,又过于显眼,说不定很快新的落脚处又会被那人找到,总之很是让人为难。
“那个……”被三人无视在一旁的叶柒不甘寂寞出声道,“我刚搬了新家,虽不及叶府,但也是挺大的,我一人住着空落落的,不如……公子……”
“不行!这于理不合!”
叶柒话音未落,卢青立刻打断,直言拒绝。
他家公子还未婚配,如今便与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住在一起,那岂不是有损他家公子的清誉!
叶柒急了:“命重要,还是礼重要啊?”
卢青梗着脖子不示弱:“两者都重要!”
见着两人斗嘴,一旁的胡捕头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替卢青说上一句:“叶小姐,这长安城中谁不识你,怕是木公子还没踏进你家门,消息已经传遍长安街头巷尾了,那贼人不也就知道了?”
但偏生叶柒的思维与他们都不一样,这话听在耳中在她心中一转,她皱眉道:“正是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木公子住在我那,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八卦是非之地,那个贼人才不敢随便动手吧!”
话说出口,叶柒自己越想越有道理,振振有词道:“你躲得越僻静、越无人关注,不是越把自己置于更深的危险中吗?就因如此,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叶公子掳走啊!因为他面对的眼睛,只有卢青这一双!”
被点名的卢青顿时哑口无言,面对这样的歪理竟无法反驳一二,更令他惊讶的是——
一直在旁边围观了一切的木颂清沉思了片刻,竟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叶姑娘说得颇有道理!”
卢青脸倏地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