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我还了车,找了旅店住下,第二天清晨,我乘坐最早的一班大巴,去往成都。
清晨山间浓雾弥漫,晨曦在迷雾深处衍射出金黄的光芒,但那光芒又如此的弱小,就像在命运中挣扎的人。
我还不想这么着急回去,于是在成都呆了几天,吃了几顿火锅,辣到肚子抗议,迫于无奈,于是就买了回BJ的机票。
舟车劳顿,一回到家,我就摊在床上一整天不想动,感觉一切都结束了,心中无比的失落和迷茫。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方警官的电话,我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那份重要的证据还在背包中放着。
于是我很快赶到警局,说明了卞梁跳崖和张桓死亡的事实,然后打开VCD播放光碟,里面是一个男人,正是张桓,他正对着摄像机。
张桓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和我都很像,难怪卞梁要挑选他。
视频中的他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成功的自己。他缓缓开口,事先声明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这是他的遗言:”姐姐,当你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死了,是我骗了你,说自己成了一个普通人,但这辈子恐怕很难做到了,是我连累了你,所以,不要为我的死而难过,愿你安好!”
说完,他站起来,将摄像机对准桌旁的一个装置,上面是一个绳套,他走过去,伏地而坐,将自己的脖子套上去,然后再次看了一眼摄像头,眼神坚定,接着掏出一个遥控器,双手捧着,毫无迟疑地按下去,绳圈一点点缩紧,勒住脖子,我看见他膨胀的脸从狰狞到死一般的宁静,不过几分钟,最后脸上没有痛苦,我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解脱的神色。
方警官递给我一根烟,然后自己先点着了,他说:“张桓的事情我也知道,真的可惜了!”
我也抽起来,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然后说:“也许他早就想求死了,只不过这次是为了家人,才甘愿把身体献给卞梁,我要把真相告诉他姐姐。”
我再次来到张茹的小区,没有选择给她看那个死亡录像,而是告诉她:
“你弟弟是自杀的,走的时候并不痛苦,但他永远爱你!”
张茹哭成泪人,此时,我再也说不出话来,窗外暮色霭霭,凄凉万分。
警方结案后,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我将开始新的人生。
2005年,我换了一份工作,选择在一家传统报社当记者,日子非常的平静,平静到像一潭死水。
2006年,通过相亲,我和一个只见了几面的女人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她。
2008年,在BJ奥运会开幕之前,我的儿子降临。
2009年,我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报纸的销量严重减少,报社面临裁员的风险。
2010年,我正式辞去了这份干了五年的工作,那年我35岁,中年危机到来。
2011年,失业一年,我心情无比压抑,儿子才三岁,家庭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从这时起,我还没有看到命运的轨迹。
某天,一个玩得特别好的同事赵平找我创业,他说他看到了互联网的巨大潜力,我又是一个资深的传统媒体人,创业的话一定会成功。
此时我在犹豫,想到了创业人张桓,我想要拒绝,不想走这个人的道路,但是残酷的现实让我必须做出选择,如果再没有工作和收入,妻子都要和我离婚了。
于是我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以赵平合伙人的身份,他出资,我出力,我们决定去做当时比较热门的门户新闻网站,他负责搭建,我负责内容。
这几乎是命运的预兆,我们的网站很快就做好了,而且名气越来越大,看着公司日进斗金,赵平倒是很高兴,而且我却隐隐间有些不安。
2012年,人们期盼的世界末日没有到来,赵平离开了我,把公司交到我手中,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随着他的离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投资者纷纷找上门来。
2013年我的事业到达顶峰,成功跻身千万富豪的行列,并且在某个排行榜榜上有名,这个剧情似乎在哪见过。
但顶峰之后,就是下坡路了,我开始循序渐进的做一个梦,如果不是那个梦,我几乎把卞梁忘了。
梦里,他在大巴山脚的那个破庙,我与他对视,他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他跳崖时穿的黑色长衫。
他说了一句:“逃不掉了,你已经完全变成他了!”
我被他的话惊醒,冒了一身冷汗,接着是一阵阵的骨痛,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左胸口,蜈蚣线下面,那根肋骨像一条虫子一样在蠕动。
妻子见到我的异样,焦急地询问,我一把推开他,冲进厕所,打开淋浴器。
滚烫的热水顺流直下,硕大的镜子下满是水汽,我把衣服脱光,果然,上半身的骨头都在蠕动,某种怪物要从体内破体而出,我惊叫起来,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我看见妻子憔悴的面容,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妻子小雯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你昏过去了!”
“医生检查,我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她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你的身体很健康,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她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坐起身来,叹了口气,我不想告诉她我即将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只能隐瞒此事,安慰道:“我没事了,待会办出院手续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心不在焉,那个噩梦还在继续,卞梁似乎在我的梦中复活,他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2013年秋,我并没有那种事业成功的喜悦,我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没想到就在几个月后事业也会遭到打击。
2014年,也就是2004卞梁事件发生十年后,这一年似乎也成了被诅咒的一年,公司开始走下坡路。
这一年是移动互联网爆发的时期,PC网页内容不知道何时开始落于下风,智能手机的广泛应用,让人们的视线从电脑转到手机,由于我的疏忽,公司并未看到风口,及时转型。
我渐渐被拉开距离,营收不断减少,当我拼命追赶市场的脚步时,不觉之间,已经落后很多。
我十分紧急地召开股东大会,决定公司也要开始制作手机APP,但研发APP周期很长,要投入很多金钱。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公司更偏向于传统媒体,根本就没有移动互联网的基因,研发APP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
半年后,BJ的夏天又迎来了高温,而我也在被命运的烈焰炙烤,APP做得十分糟糕,烧了很多钱,一点结果都没有,这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时代,看见失败,投资方和股东们与我产生了严重的矛盾。
这半年公司不仅没有盈利,而且因为研发的事情亏损严重,资不抵债,我陷入了严重的焦虑和抑郁,无法力挽狂澜。
我又想到了张桓,那时的他多么意气风发啊,其实之前的我一点都不比他差,但是却沿着和他相同的命运轨迹前行。
公司损失掺重还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件事情,那个命中的克星,就像击垮卞梁和张桓的人生一样,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