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很阳光”合不合法——规范观与动态观

20世纪50年代曾经有人指出“打扫卫生”、“恢复疲劳”、“救火”、“养病”这样的说法都是病句,汉语里不能这么说的。80年代初期,也有位老先生认为“超市”、“空姐”这样的缩略词语莫名其妙,应该“开除”。可是,事实上,这些说法现在不但生存下来,还比比皆是。为什么?因为语言是活的,是在不断变化着的。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的高度发展、电脑和网络的普及、国际交往的繁荣、居民的大规模迁移,尤其是农民工进城等,给汉语带来的冲击和影响是史无前例、无与伦比的。这样,在语言生活中就出现了许多新鲜的现象,如程度副词修饰名词,以前基本上是不可以的,可是现在却非常活跃,例如:

很阳光、很女人、很生活、很技术、很传统、很逻辑

很散文、很东方、很淑女、很青春、很大陆、很家庭

特知音、颇潮流、太喜剧、挺个性、最中国

很学生气、非常智慧、比较现代、相当北京、非常广东

通常,程度副词只能够修饰性质形容词、心理动词以及部分动宾短语,一般不能修饰名词。如果出现,通常看作是修辞用法。如果借用频率高了,结果就自然而然变成名词和形容词的兼类。历史上也有过这样的实例,不过并不多,比如:

这是一块铁/他们的关系很铁。

前面的“铁”是名词,后面的“铁”是形容词。此外,“土、毒、木、油”也有类似用法。

近年来这一用法大行其道、非常时尚,这不能简单地说成是病句,恰恰相反,这正是汉语充满活力的表现。例如:

(1)她身后站着一个看上去很绅士的男人。

(2)博士们的脸很博士:表情刻板、肌肉从容。

(3)那种语调太轻松、太喜剧了。

(4)两厢、两厢半车很潮流、实用。

汉语语法的动态变化事实上还体现在很多方面。具体有:

1.动宾式动词再带宾语

动宾式动词通常属于不及物动词,原则上不能再带宾语。近年来可以带宾语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这样的表达方式跟运用介词引进宾语的方式相比,显得更为简便、清晰,又不会引起歧解。随着这种新型组合方式出现频率的增加,最后成为一种普遍的能产性强的组合手段。例如:

移民澳洲 进军奥运 登陆中国 落户广州 入股交行

卧底黑帮 走私毒品 消毒口腔 忘情香港 出境深圳

授意秘书 落户深圳 把脉地铁 造福人类 卖身敌人

解密档案 致电美国 减产石油 投资房产 约会张玲

捐款慈善事业 存款中国银行 拨款三农建设

汇款咨询公司 做客心理节目 提名项目经理

曝光柯达公司 揭秘汽车加价 进军黄金市场

做客凤凰卫视 贷款希望工程 把脉新区规划

2.性质形容词直接带宾语

形容词的使动、为动以及意动用法,古汉语里就存在,现代汉语也有所保留,但是并不常见。目前这一用法有扩大化的趋势,主要有两种用法:

(1)使动用法。例如:

坚定信念 突出重点 活跃气氛 纯洁队伍 明确职责

缓和矛盾 充实队伍 辛苦父母 健全制度 壮大队伍

丰富生活 密切关系 安定人心 充实基层 端正态度

(2)对待用法。例如:

孝顺父母 稀罕那文物 可怜这孩子 不满现实

淡泊名利 宽大战俘 专心业务 适合这工作

3.新兴的程度副词

出现了一些新兴的程度副词,在年轻人口中及网络用语中特别流行,除了其自身的语义基础之外,在语用价值上,它们具有传统程度副词所无可比拟的独特的语用功能。例如:

暴、狂、巨、超、奇、贼

4.名词直接用作动词或者名词直接作为状语修饰动词

这类名词主要是通信工具的名称,本身包含有动作的语义因子,至于名词作状语也多为表示通信联系方式的名词,可看作状中结构的发展。例如:

伊妹儿你 电话你 跟你QQ 一起MSN

电话联系 短信回复 手机对话 博客交流

5.名词直接带数量补语

这类名词往往是搜索工具的名称,带的是动量词“一下”或者“一把”,其语义内涵实际上也具有动态属性。例如:

搜狐一下 百度一下 QQ一下 博客一下

权威一把 花痴一把 文学一把 格言一把 网恋一把

6.程度副词修饰状态形容词

最常见的是“太”和“很”,也包括“非常”、“比较”等程度副词。例如:

太/很+平平常常 轻轻松松 干干净净 实实在在 平平淡淡 战战兢兢

非常/比较+普普通通 正正经经 简简单单 空空荡荡 含含糊糊 舒舒服服

7.程度副词跟绝对性质形容词的结合

太真 太假 太方 太圆 太温 太直

太扁 太错 太横 太正 太紫 太偏

8.被动句式的新用法

被小康 被自杀 被广告 被就业 被自愿 被增长

被失踪 被退休 被下降 被强大 被艾滋 被潜规则

9.“V+把”的泛化

猜一把 押一把 唱一把 俗一把 乐一把 湿一把

懒一把 牛一把 凶一把 酸一把 热一把 醉一把

忽悠一把 热闹一把 轻松一把 感动一把 腐败一把

感叹一把 忧伤一把 郁闷一把 刺激一把 潇洒一把

秀一把 酷一把 PK一把 FB一把

10.名词和名词的新颖组合

经典中国 魅力广州 数字中国 人物中国 历史中国

财富中国 财经中国 婚姻中国 手机中国 图片中国

博客中国 媒体中国 青春中国 雅虎中国 时尚北京

美食广州 动感亚洲 魅力重庆

11.“A不AB”格式的扩大化趋势

美不美丽 慎不慎重 轻不轻松 庄不庄重 严不严肃

理不理解 打不打扫 小不小便 尴不尴尬 O不OK

因此,我们需要有语言的规范观与动态观。语言的规范是必需的,因为没有规矩,就不能成方圆。尤其是语言这样为社会共同使用的交际工具。要使自己说的话让别人听得懂,就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不能随心所欲。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外一方面,语言在使用中,在跟其他语言的接触中,肯定会发生某些变化,而且人们往往喜欢突破语言的束缚,创出一些新的格式、新的组合,以体现自己的独创性。再加上社会进步,会出现许多新的事物、新的观念、新的思想,语言需要去表现它们,就不能不改造自己,以适应这一变化。规范是相对的,变化是绝对的。规范需要区别对象、场合,而且本身也是要变动的;至于变化是否需要,则要看它是否有助于促进语言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