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哲下午放学回家,几个穿着统一的保镖站在老式居民楼的楼下,像是在恭候着贵人。
少年抓紧了书包带。他料到是谁来了。
楼道暗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抽着只和天下,灰色的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发丝上冒着些许白发。
蔚然哲冷冷盯着他,没开口,等着他讲话。
蔚涛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可蔼的笑:“小然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蔚然哲的嘴角抽了抽:“不托你的福,没死。”
“哎小然,我是来找你有事的。”蔚涛往前走了几步,“你妈今天生日,你总要出席吧?”
“我妈?”蔚然哲感到可笑,“我妈早死了,要过也是过忌日,何来生日?”
男人虚伪的说:“是你郑阿姨生日啊,我说错了。”
“你让我去给害死我妈的女人过生日?”蔚然哲问他,“你脸呢?”
蔚涛那慈父的嘴脸装不下去了,不屑地哼了声:“你要是不来参加宴会,蔚家的面子往哪里挂?你想让外界怎么看?让大家以为蔚家把你逐出家门了?”
“不是吗?”蔚然哲犀利的回他。
“我管想不想去。”蔚涛笑的阴险,边上的保镖也有意无意的靠近蔚然哲。
“你去也得去,你不去也得去。”他威胁人的那副嘴脸也是够恶心,“你舅舅跟L集团有块地皮的合作,牵扯到公司一大部分利益,不过,只要蔚氏愿意,L集团也会马上撤资。”
赤裸裸的胁迫。
蔚然哲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他在极力忍耐着怒火,心里压着块巨石,在爆发的边缘死死抵住!
为什么这种人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自己身上留着他一半的血液?真是脏!
半晌,他闷闷的说:“我知道了。”
蔚涛见状,笑盈盈地拍拍他的肩:“是我的好儿子。”
一群人又声势浩大的走了,独留蔚然哲一人在原地。
他恨蔚涛,恨郑丽,也恨自己,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不能够与蔚家抗衡。
蔚家晚宴,权贵交谈,人声鼎沸。
“蔚先生,您的夫人今晚很漂亮。”
蔚涛正与某娱乐公司知名老总寒暄。
“那是,毕竟今晚她是主角嘛。”男人骄傲的看了郑丽一眼,老夫老妻的两人还这般油腻的互相抛媚眼。
郑丽无疑是今晚的亮点,她穿了件奢华的香槟色礼服,好像还是专门定制的,花了十几万呢,连头上手上的饰品,脸上的妆造,全身下来,往百万上走了。
蔚然哲端了杯气泡酒,走到无人的角落沙发上坐下,他可对这些高官子弟没什么兴趣,只想宴会结束早早回家。
他又想林盛野了。
少年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随意滑动,普普通通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却显得矜贵,如同一位绅士的富家少爷,哦不,他就是。
“这位先生。”
一道甜美的女生打断他,蔚然哲抬头就见眼前站着个穿着条鹅黄色公主裙的女人,贪婪的看着他的脸。
“您一个人吗?介意我坐旁边吗?”这架势,看样子是哪家大小姐,对他有意思。
“介意。”
蔚然哲冷不丁地回了句,这让刚要坐下的女人愣了,脸上挂着的标准笑容差点裂开,但她还是坐下了,跟没听见一样。
蔚然哲见状,立马起身,与她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您这是嫌弃我?”女人面露伤神,这是她的必杀技,她打定没有男人会拒绝。
“是。”蔚然哲和个钢铁直男一样。
女人都快装不下去了,可一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帅,定是某家神秘的公子,她还是说:“为什么呢?我哪里你惹您不高兴了吗?”
估计有的男人早抵不住了,要是有个长相漂亮的女人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
“我有女朋友了。”
蔚·守男德NO.1·然哲。
“哈哈……”
轻轻的笑声在少年耳后响起,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一只藕臂挽上了他的手。
“这位小姐,我男朋友说话不好听,希望见谅。”
蔚然哲惊喜的转头看她,林盛野冲他眨眨眼,两个人也没管女人和调色盘似的精彩表情,手牵手走了。
林盛野也不像那些名媛贵妇们打扮的那么精致,她只托林兴觉叫来的人化了淡妆,长发被一根玉簪子挽起,一身墨色的中长裙,裙摆上画着些翠竹与叶,远看就是个中式风美人,她胜在底子好,既有皮子又有能撑起衣服的身材,尽管她脚上穿的随便,是双钩子的白色板鞋,却一点也不违和。
“你居然是蔚叔的那个小儿子?”林盛野突然说。
蔚然哲点点头,虽然不想承认。
“你和蔚涛很熟?”
“没有啦,主要是我父亲和他是老友,蔚叔每次来做客也会给我带礼物。”林盛野压低了声,“不过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我只知道有蔚星光。”
小情侣找了个没人的沙发坐下,女孩看到服务员端着酸梅汁儿往自助区放,她嘴馋,和蔚然哲说了声就往食物那走。
男生在位子上静静的等自己的女朋友,却等来个不速之客,郑丽。
妇人雍容华贵,十分傲慢的看着他,嘲讽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蔚二少吗?”她故意将“蔚二少”三个字念得无比重,像在提醒什么,“今天我的宴会也不见得你来和我道声好。”
蔚然哲瞥了她一眼,继续无所事事的玩手机:“那要看你配不配了。”
“哼。”郑丽白眼都快翻到后脚跟了,“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离开蔚家几年,翅膀硬了不少。”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蔚然哲盯着她。
郑丽典型有人撑腰,天不怕地不怕,老娘最大,讲出的话也透出了她的没素质:“再讲一遍也是事实,你妈死多少年了,还不让人说?短命鬼还想享福?”
少年气的浑身发抖,眸底猩红。
在这时,一双小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林盛野在安抚他。
“别听,有我在。”
声音很小,通过介质传入他耳内,宛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心脏上。
有颗种子原本埋在心底,没有阳光,没有营养,注定发不了芽。但现在,蔚然哲只感觉全身的血在沸腾,一束刺极了眼的光透进他坚硬的心,曾经的高墙在瞬间瓦解,那颗鲜活的脏器卸一切厚重的伪装,欢快而又热烈的跳动起来,以至于躯体的每处细胞在这刻都雀跃的活动。
庆祝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获得了新生。
“郑阿姨,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林盛野越过蔚然哲站在女人面前。
郑丽虚伪的笑笑,在女孩看来,这笑里参了毒:“小野啊,这是蔚家分内的事,不劳烦你来操心了吧?说教说教我名义上的继子,也是长辈为了他好。”
林盛野的嘴角就差没当着她的面抽起来了。
什么份内的事,什么说教,你自己要不要听听在说什么?这种语言是哪门子的说教?哦,或许是恶毒后妈这一门的。
“如果是教育孩子的话,那的确不干我的事。”女孩歪歪头,饶有兴致的看她,“不过忘了和您说,蔚然哲是我男朋友,维护一下自己的对象,没什么不妥吧,”她光明正大的牵起了少年的手。
郑丽惊呆了。
林盛野不是吃素的,用最乖巧的语气给她添了不小的堵。
“对了,阿姨,您这抬头纹怎么都出来了?最近有什么使您焦虑的事吗?还有这法令纹怎么遮不住了呀?”她装作说错话一样捂住嘴,然后抱歉地又看向蔚夫人,“对不起,阿姨,我忘了您上了年纪变老是人之常情的……”
郑丽忍着气的,手都在抖了,但她不能发怒,谁让她是今晚的主人公呢?林家这小妮子也不是说得罪就得罪的。
林盛野和蔚然哲没与郑丽再说一句话,两人是牵着手走出大厅的,准确的说是林盛野硬拉着他,而男生中途好几次想抽回手。
他怕给她丢脸。
逃出晚宴,他们便沿着附近的海边栈道散步。
靠海的别墅小区可不便宜,大多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住在这儿。
至于林兴觉为什么不买套房子在这,而是在莅江小区,不过是为了林盛野上下学方便,骑个小电动就能到。
这会儿的栈道没什么人,他俩悠闲地牵着手走路。
海边栈道的视野无疑是好的,能看见城市里繁华的夜景,与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这里是静谧的,除了花坛边的路灯,夜幕上的月光,几乎没有光了,凉风吹来时,还裹挟着咸咸的海味,蔚然哲从中闻到了些自由的味道。
“郑阿姨为什么那么说你?”林盛野问。
少年斟酌一番,犹豫:“你想听吗?关于……我的事?”
“当然。”她笑说。
蔚然哲深深的看了眼远处的海面,两人默契地坐在了长木椅上。
“我的母亲在我八岁时去世了,那个时候,郑丽带着蔚星光来到蔚家。小时候的我一直以为我是幸福的,有爱我的爸爸妈妈。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他长长舒了口气,“蔚涛在和我妈结婚时就出轨了,郑丽进门的那天甩了我一巴掌,我永远记得。”
仿佛那日落在瓷砖地上鲜红的血,还历历在目。
“蔚涛也由着她,我是他儿子又如何?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又如何?在他眼中,我不过只是一个可以困住我母亲的东西罢了,这样他依旧可以在我母亲家里获得不小利益,以此壮大蔚氏。就算当初他外面小三情妇再多,不闹到家里来,我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为了我,想让我有个完整的家。”
他红着眸子,回忆对他来说是痛苦的。
林盛野捧过他的脸,轻轻的在他眼角旁吻了吻。
“那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女孩与他讲了从有记忆以来到富家子弟们欺凌自己的事,但余熠,不会和他提的。
他们两个就像雨天被人遗弃的小狗,在淋不到雨水的墙角下互相露出伤口,又互相安慰。
林盛野站起来,朝蔚然哲张开双臂:“蔚同学,抱抱。”
少年起身,将她揽进怀中,弓着背,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蔚然哲。”林盛野唤他,“抱紧我,别松手。”
他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好。”
也许这个时候,林盛野真真正正的把他看作是蔚然哲,而不是透过他再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是,抱紧了,就一定抱的紧吗?手不松开,便能留住吗?
蔚然哲想是的,因为这一刻,他想和林盛野永远。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会忆起年少时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啊。
不过是浮夸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