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通复结党营私、大逆不道罪名已经坐实。传天家旨意,林府内所有家财充公,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官妓。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宣旨的将领一声令下,身后等候多时的小队人马就冲了出去。
霎时间,院内四处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和求饶声。有人抱着珠宝箱想逃跑,但没走出几步就被卫兵按在了地上。
林月宁躲在自己的衣柜里,捂着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同时又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吱呀”一声,柜门终于还是被人打开了。她被吓得身体僵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站着五名身穿铠甲的彪形大汉,他们的手上的兵器与铁镣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
“原来躲在这儿。逆犯之女林月宁,依律入贱籍为妓,不得违抗。你们几个,将她押上车送去千春楼。”
“不!不要!我不要去青楼!”绝望的林月宁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挣扎间被利刃碰伤了手臂,瞬间鲜血直流。
“性子还挺烈,居然敢自己往刀上撞。还好我拦得快,不然还真没法向上面交待!”
“再烈的姑娘,进了千春楼,还不都是被驯得服服帖帖。”
伴随着月宁的哭诉声,几位士兵嘻笑着,将瑟瑟发抖的羔羊押上了马车。她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甚至染红了咿咿呀呀的车轱辘。
忽然,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钻进了马车,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要干什么!”月宁惊恐地挣扎着。
对方扯住了她的后颈,冷笑一声:“千春楼的官妓都要刺面,你不知道吗?别乱动!烧坏了你的脸,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你不要过来!来人啊!救命!啊——”月宁的反抗在那位壮汉面前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最终烙铁还是被强行按在月宁的耳后。那块的皮肉最是娇嫩,在高温的作用发出“嘶嘶”声,还伴着焦糊味。
“阿影,救我……”此刻的月宁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流着泪发出阵阵惨叫,最终昏死过去。
另一边,月宁口中的阿影正在远处观望着被贴上封条的林府。听着围观百姓们关于查抄场面的交谈,他在心下暗道一声糟了,随后循着车辙印飞身而去。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卧室陪着焦急的林月宁。
“阿影,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没回来了,他会不会被严刑拷打、下水牢啊?”
“林帅是护国大将军,不会的。”
阿影的声音冷冷的,听起来有种风吹松木林的质感。只可惜他是个惜字如金的性格,平时并不怎么说话。
可月宁并不放心,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你去那几个衙门附近转一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还有以往同父亲交好的那几个同僚!如果父亲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的府上也不会太平的。”
“郡主一个人,不安全。”
见阿影抱着剑不肯离开,她急忙催促道:“你是和我签了死契的,这是命令!快去啊!”
最终,阿影还是翻窗离去,也正在他走了之后,林家就被抄了。
千春楼是京城内最繁华的所在,夜夜都充斥着丝竹管弦之音。
此刻,它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台子上站着的,是逆贼林氏的独女,林月宁。
“这位新来的姑娘不用我多说,各位公子、大爷也都能猜到她的身份吧?这可是连皇宫大内都进过的贵女!各位若有看上的,尽管叫价!”为了提高卖价,老鸨声情并茂地讲着林月宁身上的好处:“光看这身姿样貌、细皮嫩肉,就可知她品相不凡。如此妙人,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个,各位爷可千万别错过了!”
昔日的祥宁郡主,如今却沦为人尽可夫的官妓……光是这个名头就足以令那些看客想入非非。
随着一声锣响,所有人都开始乱哄哄地往上加价,从五十两白银逐渐涨到了一千两。其中也不乏一些露骨的品头论足之词。
“我早就看不惯她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能在他女儿身上出出气也好。”
“我之前去林家拜年的时候见过她,生的那叫一个水灵。”
“若是放到以前,就凭我这地位,怕是八百年也要不到这种身世的姑娘。”
“这种身世?她现在就是个妓,想怎样摆弄就怎样摆弄。”
“嘿嘿~我们压住了她,是不是也算是打逆贼的功臣啊?”
林月宁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冷得发抖,想立刻咬舌自尽。
可下一秒,那群看客忽然都挤到了她面前,将满手的污血都抹在了她洁净的裙摆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逆贼!逆贼!”
“我不是!我们家不是逆贼!”她被堵得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块肥肉一样被疯狗们撕碎。
“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的林月宁像是捡回了一条命,大口喘着粗气。
耳后的刺字才刚结了痂,隐约传来些刺痛感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她轻轻摸着狰狞的伤口,庆幸梦中的场景并没有成真。
“姑娘,你醒了。”说话的人就是阿影,“别动耳后的伤口。它才刚长好的,小心又弄出血。”
林月宁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看到身旁的阿影后立刻惊喜地抱住了他:“你果然来救我了!”
阿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到了,有些结巴地回话:“保,保护姑娘,是我的职责。回姑娘,林帅尚在天牢中,处置还没有下来。”
听到父亲的处境,月宁才安定些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房间走了几步:“阿影,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我截停了马车,将那几个人都杀了。之后我又找街上的泼皮乞丐买了衣服,替姑娘披上后才找到这个已经荒废的屋子。”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都是逃犯……”月宁陷入了沉思,“这样我们可没办法救出爹爹。”
阿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杀进去,把林帅抢出来。”
看他如此笃定坚决的模样,月宁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也不会拿你的命来冒险。更何况,就算真的能把爹爹抢出来,他也仍是个逆犯……对了,你知道顾青白在什么地方吗?他可是爹爹一手提拔上来的。”
顾青白三个字刚问出口,阿影就有些不悦,可还是乖巧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顾青白现在是新任的护国大将军。他的正妻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过两日就会独自前往城外的观音庙还愿。”
月宁有些不可置信:“新任的护国大将军……他非但没有被爹爹牵连,反而还坐了爹爹的职位?”
“是。”
她又思索了一阵,徐徐地说:“那座观音庙的香火鼎盛,就算是刮风下大雨天也会有大批香客去赶着参拜。庙里的僧人们也都以慈悲为怀,经常施粥救济贫民。我们两个扮作乞丐,轻易便可混进去。”
“姑娘既知他有问题,还去找他做什么?”阿影的语气有些犹豫,像是在试探。
“阿影,虽然你将我从千春楼手里救了出来,可我在官府的文书里依然还是个妓,他们随时会把我抓回去。只有找人帮我洗脱这个身份,我才好施展拳脚,将爹爹救出来。顾青白与我家是旧识,现在他又位居高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那我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帮你赎身。”阿影的语气有些冲,带着莫名的怨气。然而他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否定。
月宁难得强硬一回:“我也不只是求他帮我赎身。照目前的情况看,他与爹爹的事脱不了干系,我唯有亲自接近他,才有可能挖出些东西来。阿影,顾青白从来没有见过你。记着,在他面前,我们两个就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
听到这话,阿影有些迟疑,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词来。
月宁又往前走了两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定:“阿影,你信我吗?”
忽然被这种灼热的目光盯着,阿影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立刻又跪在地上发誓:“我无父无母,自小孤苦无依,连名字都是姑娘取的。姑娘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我必始终在暗处守护姑娘周全,至死方休。”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天早上,打扮成乞丐的月宁和阿影分头潜入进了观音庙中。这里虽然人来人往,却丝毫不吵闹,耳边只能听到僧人们颂唱的梵音以及敲木鱼的声音。
阿影一进庙门就隐身在了人流中。月宁则独自找了处没人看管的水井,将脸上的灰一一洗净,并随手折下花枝给自己重新挽了个发髻。
即使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月宁在人群中也依然美得显眼。随后她跟着人流一起,端着碗在粥棚前排队。
“阿弥陀佛!谢谢,谢谢!”
那施粥的僧人或许是见月宁年纪小,还多盛了半勺给她。月宁就这样蹲坐在路边,静静等待目标的出现。
没过一会儿,身旁的人群就出现了骚动。
“有个大官出来了!”
“什么官啊?这么低调,连伺候的仆人都没带。”
“新上任的大将军,是平定逆贼的功臣呢!”
月宁也随着人群的目光望过去。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个男人就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曾经的顾青白面容青涩,只会低着头轻声唤她郡主;而此刻的他已是华服加身,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统领全军的霸气。
“你……怎么在这里?”他凑到月宁身边,悄声问道。
而林月宁看着他,眼中不自觉地噙满泪水:“顾哥哥,你当真是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