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友人,家,都失去了。
说什么方家的天才,说什么未来的希望,不过就是一个扫把星,一个木秀于林而引得方家全族覆灭的扫把星。
十三岁炼气八重,炎林县百年不遇的天才,方家最受瞩目的小少爷。
可笑,哪里是天才,哪里最受瞩目,哪有使得全家灭亡的天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因为太优秀,以至于其他家族嫉妒,然后联手摧毁了方家,包括这个受人瞩目的小天才,也被喂下了毒药,散尽了修为,卖到了地下奴隶市场,极尽羞辱。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看到希望,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能够把他重新带到那条追求强者之路上的主子,如今也失去了,连命都丢了。
是不是,他命该如此?
方乌罗费力地睁开双眼,药力使得他头脑一片浑沌,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一堆即将燃尽的火,火堆的边上是李淳风。
为什么地府也有和主子长的一样的人?还是他已经死了,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吗?
“醒了?”李淳风将最后一块柴丢进了火堆,火堆里的残火比方才稍微旺了一些,还溅出了一些火星。
不是梦?
方乌罗扫视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是自己的同伴,还躺在昨晚晕倒的位置,而那起伏的胸膛分明是还有呼吸的,只是没有看见阿贵和高永望的身影。
印象中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看见阿贵身首异处,原来那是不是梦,是主子救了他们。
方乌罗一咬牙,不知为何猛然间眼泪一下子涌进了眼眶,为了不让自己在别人面前落泪,他忽然猛地“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头颅压下,模糊的视线盯着地面还略带湿意的泥土,泥土里仿佛还有阿贵的尸体上飞溅出来的血腥。
李淳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方乌罗,就这样让他跪在那里。
方乌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害怕,抑或是内疚,心中那股堵堵的感觉让他难受,而他根本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主子,对不起。”方乌罗压抑着要汹涌而出的哭意,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如鲠在喉,一言难发。
李淳风用树枝挑动着火堆,让火苗燃烧得更猛烈,更彻底。
如今天已经大亮,根本不需要火堆了,可是李淳风却一直守在这里。
方乌罗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阿贵和高永望有没有死,如果死了为什么尸体不在这里,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知道李淳风定然是守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李淳风守在这里,他们大抵早就被人杀了,就算没有被杀掉,也要被夜间出行的妖兽当零嘴吃了。
李淳风终于是对那个火堆腻了,但是依旧没有看向方乌罗,只是漫不经心的,像是丢掉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李淳风的话让方乌罗全身一震,随即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瞬间遍布全身,四肢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瞬间凉透了,就连心脏也在那一瞬间被透心凉。
进入暗月山脉以后,李淳风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看着他们的表现,虽然中途也有离开去处理私事,但是期间发生了什么,李淳风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他要的是强者,不是救世主。
他们,不合适。
在错的环境,抱着不正确的心态,注定走不长远,也注定了修炼一途他们会达不到那个高度。
方乌罗全身都像是被冰水浇过一样,在李淳风让他走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回来了。
如鲠在喉,难以言语。
方乌罗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背负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从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报仇,因为自己太弱了,虽然不甘于命运,但是谁又知道那份倔强能够撑多久。
李淳风的出现给了他希望,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到。
可是,就在昨晚,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就在刚刚,自己所背负的仇恨一瞬间化作重担将他压垮,所有的力不从心瞬间化作了眼泪从眼睛里汹涌而出。
“砰——”一声超大声的闷响,方乌罗的先是双膝跪地,而后狠狠的将头磕在了地面上,那声超大声的闷响,就是方乌罗磕头所至的。
事已至此,方乌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但是他不想走,不想离开主子,所有他能想到的最愚蠢的方法就是这样。
李淳风当作没有看见方乌罗的决心,也当作没有听见那一声巨大的闷响,就算方乌罗的头磕出了血,染红了地面,李淳风也当作没看见。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挽回的,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永远都不会记得这一次他们做的事情有多愚蠢,也永远不会知道,如果想要变强,如果想要复仇,他们需要抛下多少东西。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可是李淳风依旧一言不发,方乌罗依旧保持着把头磕在地面的姿势。
方乌罗流出的鲜血已经引来了不少蚂蚁,甚至有一些蚂蚁顺着他的额头爬向了伤患处,他也纹丝不动,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当最后一丝柴火熄灭,而阳光也终于照射到李淳风身上时,李淳风终于动了。
方乌罗猛地抬起头,失血过多以及一直低着头致使他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他以为李淳风走向他,但是当他短暂的眩晕缓了过来以后,李淳风的最后一道残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走了。
李淳风走了。
方乌罗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啪嗒啪嗒”地止不住地掉在地上,那心中的委屈,心中的难过,就像是当初他亲眼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一样。
如今,他的世界再次崩塌了,他的希望再次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