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执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手忽然插入孟周胸膛,将他的心狠狠攥紧。
但他面上还是强撑着一脸茫然的问:
“前辈,您在说什么?谭开明……谭开明怎么啦?”
黄执事却似已懒得和他兜圈子,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几个月,宗门任务忽然多了起来,我也很少在杂事院,但也不是一直不在。
有几次在家时还曾动念想邀你聚一聚,可惜,每次你都是在闭关苦修,我也不好扰你。
就觉得,你这忽然老来立志,转性也转得太彻底了一点。”
“不过,这本来也没什么,人的变化,很多时候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对吧?
这次回来,门里忽然给我通报了一个消息,说是谭开明有连续数次旷工记录,让我关注一下这事。
我当时还很奇怪,这家伙虽然和以前的你一样,喜好流连勾栏之地,但本职工作都是很尽职尽责的。
我就找原因啊,院里找不到人,问了几人,都说许久不曾见他,我当时还以为他久出未归,要么是不告而别,要么是遭了意外。
可我调出阵法记录一看,却发现他最后一次留下的记录是返回,而不是出去。”
“这就怪了,阵法记录不会错,院里没人也是事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这是。
这事我当然得仔细捋一捋,这不就想起你和他之间的旧怨么。你和他绝交,他造你的谣。”
“这本来也没啥,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可当我大略了解了一下你的近况。
好家伙,简直吓了我一跳,这变化也太大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孟周眼皮狠狠跳了跳,不过,黄执事却第一时间就把正确答案给排除了。
“当时我就觉得你这家伙不简单,这是一直都在藏拙呢!”
“要说,这本来也没什么,藏拙的修士多了,不差你一个。
可这几件事凑一起,我想不对你多留意一些都不行啊!”
“我也没听说闭关苦修要闭到与世隔绝的,偶尔外出散散心反而更好。
你躲在杂事院内一步不出这事本身也很蹊跷啊,就像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能随时要你命似的。
……反正啊,我这越琢磨,就发现你身上的疑点越多,问题越大。”
黄执事真是一点都不遮掩,把他是如何将孟周一点点“挖”出来这事娓娓道出。
可听着他这些分析,孟周那原被狠狠攥住的一颗心却是又放松了一些。
“我一直很好奇这背后的原因,这事确实令人好奇,对吧?
而且,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手下的一个兵,要是对你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我睡觉也不踏实啊!”
“那您找到原因了吗?”孟周终于没再继续沉默,反而询问道。
黄执事脸上绽放出笑意,拍手道:
“本来我是琢磨不明白的,这个坊市中谁身上没点隐秘之事呢,除非问你本人,谁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可这不巧了么,这次回来后,我从其他同门口中听说了一件事,和你身上的疑团联系在一起,我心里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啊!”
他这般说着,眼睛盯着孟周,似乎很想让孟周亲口问出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孟周没有问,他稍觉遗憾的摇了摇头,自顾自道:
“执法堂以雷霆之威摧毁了媚香楼,有不少内门弟子参与其中,结合媚香楼过往信息,挖出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其中一个最是让人津津乐道,大家都说,媚香楼掌握了一种可快速提升修为的邪法。”
黄执事的目光盯在孟周脸上,似乎要看着他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其中有个讨论也很有意思,因为使用了那种邪法的全是女修,就有人猜测,这种邪法有局限性,只对女修有效,对男修没用。
却也有人反驳,媚香楼那种地方,本就不适合男修藏匿,便是人家偷偷培养了男修,也不会放在那里,一定会悄悄放在别处。”
听着黄执事的讲述,孟周心中的念头却很奇怪。
他在以真传“夏青”的视角看待这事,觉得当初把那邪门神龛一把火烧了是正确的。
不然,以门内在这事上如此积极的态度,要是让他们知道邪法的源头还在,怕是磨破脑袋也会把这邪法弄来自己试试。
而黄执事以这般“坦诚”姿态来访,应是也对这邪法存了觊觎窥视之心。
面对黄执事那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孟周连连摇头辩解。
“前辈,您这联想能力也太丰富了,我怎么可能和媚香楼有这种关系!”
黄执事却不听他辩解:
“呵,有没有关系不是嘴上说的,反正,我将你身上的谜团和媚香楼联系在一起,忽就全都明白了。
你和谭开明唯一的交集就是勾栏之地,怎地忽然就起了矛盾?
你躲在杂事院内那么怕出去,到底是在怕什么,躲什么?
你怎么不继续隐藏了?
把你的变化和媚香楼这半年来的变化联系在一起,真的能发现很多有趣的细节。”
说到这里,黄执事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孟周饶有兴趣的问:
“若我所料不错,你的修为突破到练气六层之时,正是在谭开明消失,执法堂覆灭了媚香楼以后吧?”
您猜对了,可是,原因真不是您脑补的这样。
孟周一脸的无奈,“我现在说什么您大概也不会信了,您现在是要把我送去执法堂吗?”
“我送你去执法堂干什么?你又没做危害宗门的事。”
黄执事摇头,忽又提醒道:
“哦,在来之前,我把今日之前的阵法记录给消除了,谭开明那事也解决了。
现在,这事就你知,我知!”
孟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前辈,您到底想要什么?”
黄执事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我这段时间经常外出,有些疏于对杂事院的打理,杂役们没了管束都变得散漫了许多,以至于有了谭开明旷工数次这种事。
执事堂的意见是让我从值得信任的杂役老人中找一个执事副手,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盯一下。
能解决的事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第一时间上报到执事堂。”
说到这里,他盯着孟周,笑道:“我报了你的名字。”
孟周惊得连连摆手,“我……我怎么担得起这样的重任?不行的,不行的!”
黄执事道:“怎么不行,你就只是做我不在时的眼睛,而且,你也只是担个名头,杂事院便是真有什么事,自会有我的夫人去解决。”
孟周有些恍然,原来就是个台前傀儡。
既如此,这个执事副手你何不直接提名你的夫人,何必多此一举?
“以后,每五天一次的阴窖池清理你就不用去了,我已经安排了另外的人负责此事。
不过,每月三十三枚中品灵石的清理费用还是给到你这,你定期把所需符箓交到我夫人那里去就行了,这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点福利。”
说到这里,他上前拍了拍孟周的肩膀。
“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在杂事院闭关修行吧。”
孟周悚然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那感情好,我正好去坊市里逛逛,采买一些物品。”
黄执事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向下按了按,似笑非笑道:
“你安心在杂事院闭关就好,以前陈家兄弟不是把事情办得挺妥当吗?”
交代完一切之后,黄执事还语重心长的勉励他。
好好做,且宽心,一切等宗门忙过这段时间后再说。
黄执事走了。
孟周遥遥看着杂事院大门的方向,“现在,我是真的成了囚徒了。”
以前,他是不想出去,不敢出去。
现在,他是不准出去,不能出去。
他也想明白了黄执事此番来访的用意。
他是想拿捏自己,他想完全的霸占自己,他并不想把自己交到宗门手上,他是想慢慢的、完全的,把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价值全都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