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空气潮湿而闷热,漫长的夏天迟迟没有离去。穿过厚重的人群,刷卡出站,新的生活开始了。
申城似乎什么时候都很忙碌,很难想象,这座城市居然曾经不过是最为寻常的渔村。
明晨很早起来,查找好线路,就登上前往目的地的地铁,七八节车厢在昏暗不明的地下快速穿梭,她平静的看着外面亮着的广告牌,心里却五味杂陈。
来这座城市并非她的初衷,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座城市让她感到很不自在,来这里之前,她是另一座城市默默无名的法官,各种生活琐碎,信手拈来。但现在,在陌生的地方,会有陌生的工作方式,让她有些茫然。
她没有精力去关注车厢里其他的人,余光里,大多数人并没什么精神,黑眼圈很重,许是睡得太晚,起得太早,显得没精打采。
她小心翼翼避免与人接触,很快避开拥挤的人群。
两旁的路上,弥漫着各种食物的气味,来往的人群拿着早餐边走边吃,一边还要注意行走的速度。可能这就是这座城市的速度,也有可能是为了融入而做出的改变。
这在她曾经待过的城市是极为少见的,选择一个地方,势必要努力融入,即便压力很大,为了生活,也要咬牙坚持。
离开地铁站,走了十分钟,已经可以看到即将要工作的地方,她看到一座报亭,买了今天的报纸,时间尚早,她走得缓慢,边看着最新的新闻。
但其实她有些忐忑,对于突然将她叫过来的目的,她并不清楚,直觉得并不简单。
……
木质的办公室门很轻的推开,随后有人走了进来,步伐铿锵有力,仿佛经过训练一般。
男人刚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就已经知道是谁,起身给来人倒了杯茶,像是一早就猜到他会来一般,壶里的茶水冒着热气,偌大的办公室充满茶香。
他径直走了过去,淡定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坦然的端起茶杯,喝完之后,办公室里的女人又给他满了一杯。
“新装修的法庭很大气,对吧?”男人低头看着茶杯,语气很淡。
薛筝怡微挑了下眉,说:“说起来,我倒是更中意以前的法庭。”
男人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不错,那里比较威严。”
沈康桥端起茶杯,缓慢的品尝着,若问整个法院,哪里的茶最好,答案毋庸置疑,只有她这里,眼下年轻人普遍接受咖啡,而她却是特别的存在,只喜欢茶,满办公室的书架,除了各类档案文件,还有各种茶叶,说是博物馆的展柜都不过分。
他随意的朝四周看了看,办公室的风格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年纪,有种四五十岁的人的喜好,然后,目光落在那一排排整齐采访的档案文件上。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从业好些年的她,经手的案件无数。
收回目光后,声音清浅,“想必你已经你听说了,你们1号法庭会增加一些人员。”
薛筝怡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看着对面的人。
“虽说加入的同事理应你过目,不过你事情多,”沈康桥笑道,“所以直接给你选了几个优秀的同事。”
薛筝怡很淡定的点了一下头,“没事,你们决定就好。”
对面的男人顿了一下,问,“有没有想好第一个案子要选择哪一种?”
“暂时没有。”
沈康桥收起笑脸,“你的能力一直都很强,所以借这一次机会,也希望你能多带带其他人。”
“只要不拖后腿,我没意见。”
“你似乎总是这般。”
“院长,这样的事没必要亲自跑一次吧。”
“闲着无事找你聊聊,纵观整个法院,你的能力总是让人钦佩,”沈康桥耸了耸肩,又说,“言归正传吧,听说你接手了崔明健的那个案子。”
“不过是觉得有意思,想看看会不会有其他收获。”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眼光,但也都清楚,你不是这种无聊又没能力的法官,用你的话来说,你的时间都是用在正事上。”
言下之意,这样的案子她看不上。
沈康桥说得没错,薛筝怡这个人能力出众,脾气也古怪,性格乖张,行事毫无章法,你以为猜到了结果,可最后经常会来个大反转。
她当然知道沈康桥一直不信任她,甚至对她进入法院工作有所怀疑,可她不在意,唇角微勾,“院长,你怎么会这样想?任何案件都很重要,不是吗?”
沈康桥眉头一皱,“你真这样认为?”
“当然。”哪怕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好相处,脾气很大,选择案件要凭自己的喜好和心情,无法否认,她并没有随意挑选案件。
“崔明健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即便我们对那次意外十分抱歉,但舆论影响很大,如果处理不当,恐怕会对你不利。”沈康桥说。
薛筝怡点了点头,“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所以并不愿意接手,可案子既然送到法院,我们自然不能无视。”
说着,她起身从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了沈康桥。
沈康桥靠在沙发上,他接过文件,薛筝怡没来得及看,她也没必要去看。
这是一份记在崔明健所涉及案件具体情况的报告,不久前才送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去看。
她耐心等着沈康桥查看那份报告,不用去看,她也能猜到报告的内容。
许久之后,沈康桥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个秘密。”薛筝怡的眸子异常明亮,灿若星辰,该怎么做她自有打算,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可以告诉你的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份资料哪里来的,你认为它的真实度有……”
“能拿到这份资料,说明它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你了解崔明健吗?”
“不了解。”
“但我了解,他是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外界对他的评价很高。”
薛筝怡挑眉看他,“院长,你想说什么?”
“如果没有非常真实有效的证据,是无法证明什么的。”
薛筝怡没有出声,做任何事之前,她都会做好十足的准备,这一次不过是给他一条线索,“难道院长认为这份资料无法作为呈堂证供?”
沈康桥耸了耸肩,说:“他的律师团队会认为这是陷害,会认为我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却处处针对纳税人。”
薛筝怡将资料拿了过去:“那么,院长是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康桥同时伸手捏着资料的一角,并不打算交给她。
薛筝怡也不介意,只是深深看着他,“院长,资料送给你了,我等你的答案,希望会是我想要的。”
沈康桥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让他无法看清别人的内心。
“噢,对了,新来的同事里有一个叫明晨的,是个女生,你可别将人吓跑了。”他缓缓地说。
薛筝怡歪了一下头,“只要她有能力,自然不会。”
“你可别对她抱有敌意,她也不是什么花瓶。”沈康桥捏着文件袋。
“你认识?”
“你以为我会往你这里塞人吗?”沈康桥笑了笑,“都是为了工作,不过是看中她的能力,她会是很好的助手。”
薛筝怡轻笑,“难道不是为了取代我?”
“你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大家心知肚明。”
薛筝怡才不会相信,如果是这样,他不会着重提起明晨这个人。
“这个案子我会好好考虑,至于最后能不能开庭,我只能说尽量。”
“院长,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薛法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突然,薛筝怡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重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沈康桥起身,将报告放在腋下。
等到薛筝怡去接电话时,他已经走向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