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百一十九章?似是故人来(4)

眼角处传来的触感让他没能把作弊码完整的念出来。

那是丝绸布料传来的细腻感觉,正在轻轻的拂过他的眼角,仿佛在擦拭着什么东西。

路明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白云,那是绘梨衣的巫女服的袖口。

此刻的绘梨衣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正小心翼翼的捏着袖口在路明非的脸上摆弄。准确来说是在眼角边擦来擦去。

而在看到路明非睁开眼睛之后,绘梨衣显得有些紧张,她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朝后面退了一步,随后低头在小本子上写字。

女孩儿写的很快也很认真,她低着头,暗红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此时才从脸庞上传来温热的感觉,路明非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流泪了。

这下更丢脸了,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在她的面前莫名其妙的哭了出来。虽然重启前的初见也好不到哪去。

绘梨衣举起了小本子,仍旧是小心翼翼的表情。

“泣かないで。”(请不要哭)

虽然路明非只是看到了绘梨衣写的字,但却好像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听到过绘梨衣的声音,音色漂亮而软糯。于是脑海自动为他配音。

他仿佛听到呼唤,声音仿佛是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遥远得像从上辈子传来。

可是呼唤他的人就在他面前。一个随时都可以让他去为她而死的人。

一个他在梦魂中都无法忘记的人。

他的作弊码已经念了一半,罪魁祸首就在一墙之隔的醒神寺里欣赏歌舞伎,只要他念完就能够冲进去试着杀人。此时渔夫伯龙已经和天女喜结连理,生活美满和睦。

姑娘你不是要离家出走的吗?停在这里给陌生人擦眼泪是怎么回事?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别对我这么好可以吗。你这么温柔的话……

——你这么温柔的话,我会很想就这样冲进去把那个老登给杀了的啊。

但路明非觉得已经没办法念出下半句作弊码了,他看着暗红色头发的姑娘,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心跳停拍。

绘梨衣轻轻的晃动着那个小本子,她把本子举在面前,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暗红色眼睛。路明非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写着“泣かないで”的本子在轻轻的晃动。而那双暗红色的瞳孔里满是关切和担忧。

路明非缓缓吐了一口气。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大不了为了她把命拼上好了。

雪夜中乘舟寻访朋友的主人公来到了朋友的家门前,此夜雪景甚好,他携壶而至,邀人共饮美酒。于是伸出一只手,叩响了房门。

一阵莫名的冲动裹挟了路明非,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明知道这样做很不应该,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男女之间本来互不认识。可他还是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抱住了绘梨衣。

他的泪水汹涌而出,在他的脸庞上开犁出一道运河。泪水再次流下,如同他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

绘梨衣任由路明非拥抱着,她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但这个人没有选择去醒神寺中告诉哥哥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那么他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好人。

拥抱着自己的男孩微微颤抖,不知为何,绘梨衣对他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可她此前甚至没有见过这个男孩。

她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绪,那是混合着喜悦和悲伤的感情,又包含着某种愧疚。抱得很小心,好像生怕伤到她一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在哭泣,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伤,可脸上居然带着笑容。

绘梨衣小心的扭动了一下,男孩立刻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他用一只胳膊擦了擦眼泪,随后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不好意思的向绘梨衣深深鞠躬。

她看着面前不住鞠躬的男孩,不知为何总觉得熟稔,仿佛曾经漫步在同一个太阳下的老朋友,带着熟悉阳光的味道。

绘梨衣看着男孩,目光探寻,却又如出神般游走。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又很有趣,自顾自的哭,自顾自的抱上来,又自顾自的道歉。她拿出小本子写了写,举到男孩的面前。

“名前?”(名字?)

该回答什么呢?

路明非露出了一个浅笑,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但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因为绘梨衣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前示意噤声,女孩指了指旁边的醒神寺,又冲路明非挥了挥手中的纸笔。

路明非接过绘梨衣手中的纸笔,女孩的手指有些冰凉,触碰时让他怔愣了一下。

他低头在本子上写字,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Sakura,路明非。”

绘梨衣接过本子,随后继续用笔在上面写字。

“Sakura有两个名字吗?”

“这两个都是我的名字,绘梨衣想叫哪个都可以。”

看到这个解释后绘梨衣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她刷刷的写道:“Sakura好厉害。”

两个人轮流交换纸笔,他们就这样用纸和笔在本子上聊天,就好像回到路明非初中的时候。

那时的班级禁止在上课的时候聊天,于是路明非就和同桌用小纸条交流,说到好笑的笑话时就偷偷捂着嘴笑。

时间仿佛变慢了,醒神寺中歌舞伎演出的音乐变得悲伤而激昂,应该进入到天女夫妻被强行拆散的桥段了,渔夫伯龙悲伤的哭泣,不自量力地想要寻回自己的妻子。

但这与路明非和绘梨衣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站在走廊上用纸笔聊天,这里是源氏重工的30层,由资历最深的老人们组成的战略部,而老人们早已经下班。不会有其他人来。

醒神寺里的歌舞伎表演应该相当精彩,大家都已经入迷,连之前频繁的碰杯声都不再响起。

那么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两人互相传递纸笔,上面写着绘梨衣略显幼稚的问题,路明非则认认真真的作答。仿佛身处世界的边缘。

在这深夜的星幕下,在世界边缘无法说尽的故事之间,很难说清在纸笔沙沙时,到底从笔尖流出的是黑色的墨水。

抑或爱意。

——唯有纸笔作响,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