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浑阳真火将这缕元灵彻底磨灭,张显不由得放下心来。可就在此时,他眉心突然微微跳动,随后一阵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泛起,似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物事在吸引着他。
这感觉稍纵即逝,张显目光朝四下一扫,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再仔细想了一想,又踱步绕着这石碑走了一圈,他心下隐隐有些猜测,只是此时尚不能得到确认。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碑后的那具肉身,宝衣蒙尘,灵机殆尽,早已坐化不知多少岁月了,只是这道元灵不知为何能存活如此之久,甚至还能引动生前的一缕威势,想来应是与无极老母的传承有关。
此人曾自言道,为得到这里的传承准备了数百年之久,显然不会毫无所得,定然收获了不少好处,或许元灵长久存驻人世便是其中之一。
张显摇了摇头,叹道:“都是修道中人,我也不忍见你曝尸在此,便帮你掩埋了吧。”
他伸手一握,便将尸体拎起在空,就在此时,他目中光芒一闪,一道剑芒飞出,便将其头颅斩下,又回旋而来。随后他大笑道:“此等小技,岂能骗我?”
只须臾间,一道烟云从头颅飞出,无视森森剑气,于半空化作一位怀抱青紫宝笏的白衣老者,身躯影影绰绰,面目看不真切。
老者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张显并不惊慌,只道:“刚刚那人仅有一缕元灵尚存,据他所说乃是旧伤复发不得不舍弃躯壳,只是我看这具肉身完好无缺,且经历的岁月过于古老,想来非是这人真正的肉身,便想法试上一试罢了。如今看来,倒是晚辈运道好了。”
老者一愣,倒并未想到是这个答案,他非是人身,而是此地阵灵,且另有神异,只要他想在石窟内隐藏起来,除非破开禁阵,否则功行再高也要花上一番功夫。
他不以为意,道:“明是载道之器,但少年英俊不得时运死于小人之手也不在少数。你有这番谨慎小心倒是不错。”
张显心念急转,此地莫名难测,此人也非同小可,至于所说的传承,就算是真有,他也不会妄自接下这份因果。
见张显似乎毫不关心,老者起手一指,张显只觉识海翻滚不休,似有异物要透体而出。
张显心下一沉,一身玄功疯狂运转,道道清气自张他身上遽然冲天而起,这股烟气雄浑磅礴,且有金火之光翻卷不休,似有撼山拿岳,掀动四海之势!
老者手不停歇,口中赞道:“以你这般年纪,道功圆满至此也算少见。不过,你既早有我辈印记在身,再多挣扎也是徒劳。”
随其话音落下,张显只觉灵台一空,识海奔波浪涌之势也逐渐止住,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黄之气慢悠悠的悬在半空。他立马便知,这是当初在临安皇城之时,一名自唤黄化之人试图夺舍他躯壳却失败所留。
只是如今这模样,比之当初更为细小,宛如蛛丝,却更显精纯。
老者微微一笑,道:“你夙根深厚,前缘早定,一切遇合,皆在我辈算计之中。这小小一丝神火,有焚山蒸海之能,却不曾伤你分毫,这是命中注定,如今应在你身上了。”
张显脸色微沉,他之来历连自家也分说不清,不过什么因果早定,凡事皆有命数之言,他却是万万不信的。入道十余载,一颗向道之心早就坚忍不拔,或许真有仙家大能可算定因果,但天道尚且留一而不圆满,他之道途岂由人定?
他定了定神,灵台之上仿佛拂去一层尘埃,身上像是卸去一道枷锁,整个人变得愈发出尘飘逸起来。
老者微微一笑,道:“你若不信,刚刚那人便是你之下场。不过他是欲求而不得,你却是走了岔路。”
张显神色不变,问道:“难道我修仙求道走得便是岔路吗?”
老者轻捻胡须,道:“周天之内有五元,天地神人鬼。天者,神之所,地者,鬼之居,天地之规,岂能由人?”言外之意便是天地之间没有玄门道家的位置。
张显心中一哂,道:“若真如前辈所言,神人怎会蜷缩一隅,而任由我玄门占据中土?”
老者不以为忤,道:“天意有变罢了,此界神道必衰。况且,真正的神明早就飞升神界,此界残留,岂能称作神明?”
张显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无极老母也应该留在此界,而非飞升而去,毕竟圆方界神道必衰,老母也应该遵从天意。”
老者冷哼一声,他岂能听不出张显口中的隐意?无极老母作为圆方界土著,既修神道就该遵从天意长留于此任由自家金身衰败,而非飞升天外,此举不正是修道中人追求的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吗?
他冷冷的看了张显一眼,大袖一摆,身后书架訇然中开,露出无数森森白骨,喝道:
“天意如此,此界必有神子出世,神明也将再次归来。你若能成功点燃神火,自会金身得塑,一步登天,如若不然,这便是你埋骨之地!”
张显心中一凛,他愈发觉得这所谓的传承诡异至极,这密密麻麻的人骨,少说不下千具,多数已灵光暗淡,只余数具仍青光隐隐,彰显其等生前修为之高深莫测。
他沉吟片刻,却是对老者话语充耳不闻,转身自顾自的观察起这具趴伏在地的尸身来,其余失败之人都只剩白骨,这人却有肉身留了下来,而且这来历古怪的老者也蛰伏其身,显然极不一般。
老者也不再多说,脚下烟云汇聚,竟是闭目养神起来。能入此间之人,哪一个不是福缘深厚?此辈心性坚韧,又多谨慎刚毅,决然不会因为他几句话语便坦然接纳的。
片刻过后,张显忽而出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人出的去吗?”
老者睁开双眼,道:“你以为此处还是在那地宫之中吗?人在玉楼天上坐,酒倾银汉水边空,醉里不知身是客,梦魂犹绕五云东。”他带着深意一笑,随即又闭目不言起来。
他看了眼碑前那块玉璧,忽而再次起手一抓,玉璧居然离地而起,被他轻易拿在手中,他轻轻一笑,突闻耳畔传来‘轰隆‘一声大震,好似天壁大裂,地龙翻身,继而有明光闪灭不定。
张显眼前出现了一个宏大浩瀚的世界,明霞幌幌,碧雾蒙蒙,有一座耸入苍空的高台矗立,光辉万丈,巍峨惊人。
无数金甲神人美貌宫娥束立两侧,共拜着高台之上的一道模糊人影,张显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紫雾红霓悄然散开,露出了一位着绛衣、插玉簪、带珠履,悬紫绶、挂金章的威严神人。
神人垂眸下视,眼中金黄翻滚,一片淡漠,似是没了神智,张显心下一惊,这人样貌居然与自家一模一样。
这时,他耳边又传来阵阵吟唱呼赞之声,像是一场隆重的盛大典礼,有天女献瑞,有神王来朝,威严不可亵渎。
这些异像在张显眼前一一闪过,虽说极为真实,仿佛他只要心生认可,便能一步之间跨过重重关障走上高台,入驻那人之身,成为万神之主,但他却是摇了摇头,看也不看的转过身去。
‘喀嚓‘一声,似玉瓶乍碎珍珠落盘,诸多景象顿时一滞,接着纷纷寥寥作云烟散去。
老者神色微异,讶然道:“你可明白,如果你刚才真愿意走上台去,便有望真正成就神主尊位,成为未来神庭仅有的几位天主。”
张显洒然一笑,道:“天风吹我上层空,脚下腾云本幻中。万象森罗皆在眼,一轮明月自当东。”他看了看手中玉璧,接着道:“现在前辈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了吗?”
老者稍作沉吟,道:
“神官召集役灵鹊,直渡天河横作桥。吾名越衡,真身乃赤明和阳天第一神官,此处之我则是阵灵。你手中拿的名唤‘赤文洞皇经‘,非是无极老母之传承,此经可养元神,能淬金身。此域万千界天仅这一册为正本直传,余者皆不足论。”
张显将玉璧递出,道:“前辈当也知晓,我无意神主尊位,只欲得道成仙。”
越衡轻轻一笑,降下云来,负手而立,道:“我有言在先,赤明和阳神尊的传承若无人接下,此地决然不会再次开启。你能进得来,也是因为那人命数将近,寿元无多罢了。你若当真不愿接下,也只好坐化在此了。届时天数变动,新的应缘之人自会来此。”
张显双眼微眯,又指了指那森森白骨,道:“如此多的应缘之人,就没有一位愿意接下传承,自愿登上高台的吗?”
越衡高深一笑,道:“当然有人愿意,且为数者众,只不过我刚才说的是有望成就神主尊位,可没说一定能成。事实上,你是一个意外,你之前的应缘之人,也就是死在你手里的那位,他本来还有数月之寿,到时你才会来到此地。”
张显心中疑惑顿解,叹道:“原来,我最开始拿不得此物,是因为那人未死,机缘未到,待到他被我真正灭杀,便可毫无阻碍的拿取了。”
越衡轻轻颔首,道:“正是如此。”说话便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只是张显耳旁还传来他的话语:“是生是死,你自作决断。”
张显朝那玉璧看了几眼,双目中精芒闪动,似是下定了决心,既然此物落入自己手中,又无其他脱身之法,那就只好死中求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