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与锐度

——东南大学法学院2018届毕业致辞

2018.6.19

2017年6月19日,我们送走了2017届毕业生;今年同一天,亲爱的同学们,我们又在这里送走你们。充满仪式感的典礼和致辞,正是学院对各位学子最后的道别。同学们,你们经过十年寒窗,终有所成,而今离校,风华正茂。“6·19”,又要走,从此,我想将它定格为法学院毕业典礼日,如果各位学子同意,此处请你们给我一点掌声,同时也最后一次行使你们在法学院民主决策的权利。

今天,我要送给各位同学的毕业赠言是:温度与锐度。

同学们,在九龙湖畔、六朝松下,你们一直在努力,努力适应“牌区”和“湖区”之间的巨大文化落差,努力适应“双一流”理工科强校的“我东”与文科“我院”之间的巨大落差,努力适应九龙湖畔夏日的骄阳和冬天的寒风之间的巨大落差……你们中的绝大多数同学都适应了,带着收获满满的成绩单和骄傲,要起航飞翔了。但我也知道,你们中间也有一些同学从未适应,且一直在寻找,你们心里仍然困惑:面对未来,如何在荆棘中穿行,尽快适应社会并成就自我?今天,在这别离的时刻,我想跟你们谈谈,做一个有温度和锐度的人,也许有助于你们实现这样的目标,也请你们将这当作我对你们的临别箴言。

这是个火热的夏天,一点也不缺乏温度,世界杯更是将这个夏天点燃得激情四射。尤其你看,今年的典礼不同往年,我们的教授基本上都亲自到场;施建辉老师今天要亲自致辞,他指导的博士今天也要亲自致辞;我们的家长们也首次受邀到场,现场气氛如此火爆……然而,同学们,天气的温度+足球的热度+现场的火爆度,那都不是你内心的作为人的温度。今天这场毕业典礼,也表明我们的同学不缺乏锐度。否则,各位怎么可能顺利考入名牌大学法学院继续深造?怎么可能顺利出国领略不一样的风景?怎么可能进入你曾经无比心仪的世界五百强?至少是,怎么可能完成东大苛刻的学业并以优异或至少是合格的成绩毕业呢?但你我都知道,这只是事物发展最自然的结果,毕业+就业+深造,那都不是你自身的、独有的锐度。在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确保自己作为人的温度和锐度,该是多么不容易……

技术生成总是领先于社会生成,导致技术体系与社会组织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当社会还没来得及适应一种新技术时,更新的技术就已经到来。从0G到现在的4G,东南大学2011年至2017年全校科技大会,已经将6G 移动通信作为面向2030年“顶天立地”的“十大科学技术前沿问题”。技术热潮并非全是坏事,比如我们的法学院,在“交叉性、团队式、实务型”办学理念的指引下,最近几年司法大数据做得火热,从而有幸使我院作为唯一的文科院系加入了我校“十大科学技术前沿问题”这一战略布局。毫无疑问,下一个十年,我院将依靠着科技“顶天立地”。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互联网可能突破地球的限制实现“星际互联”。科技正在360度无死角地席卷全球。在法国著名哲学家德里达指导贝尔纳·斯蒂格勒写出了《技术与时间》这本书之后,技术问题从哲学的边缘被推到了核心位置。人们日益思考,在“全技术”时代下,如何确保人不会被技术物化和异化,确保人的温度而不是如同机器一样冷冰冰,确保人的锐度而不是如同机器一样被钝化。

亲爱的同学们,常常在校园里,作为老师的我们碰到了你们,而你们却从不看我们,你们眼里只有“爱疯”(iPhone);在食堂里,我们的同学们分明把米饭当辅食、把手机当主食……网游、微信和抖音,仿佛每个人都是“头号玩家”。手机干掉了MP3、干掉了报纸、干掉了相机、干掉了电视,正在干掉一部分银行,可能还有我们和你们。目光呆滞或对机傻笑,成为一部分同学的标配表情包。当然,很多同学包括大家眼中的学霸,看起来是如此的目标突出、目的明确,但其实,这何尝不是技术化时代人们的写照呢?技术都是以解决关键问题为目的的,那过分明确的追求,可能恰恰证明了作为人温度的弱化与技术机器特性的强化;除了对美食与明星,大家似乎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关注、不太关心,再牛的大咖再高水平的讲座,都视而不见不愿参加;课堂提问茫然四顾,对着手机迅速搜索问题答案成为“公开的秘密”……

自由主义释放每个人的欲望,功利主义推动人们公然追逐欲望,自由加功利主义,则使人类精于计算和分配自己的欲望;技术的高速发展,使得人的欲望成为卖点、看点和经济增长点。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一步步被技术同化被物化,日益成为“行走的欲望”,人慢慢失去了人之为人的温度。所以在这个时代,友情非常珍贵,“有情饮水饱”已成为永久的过去式,因为友情太少,如同洁净的水一样珍贵,欲饮而难饱;爱情更加难得,人很难爱上一个人,因此《水形物语》只好深刻揭示了一场人与怪兽之间的恋爱,而谁又能知道,未来的我们,会不会如此呢?师生情同样稀缺,老师只是出现在课堂上的一个工具,师生情谊只是《放牛班的春天》里的故事,当然这其中也有老师们的问题。上下级之间的情谊?这个幼稚的幻想请你一定要打破,当你踏上工作岗位以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你人生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工业化的食品喂养、标准化的配方与添加剂、统一的教材和观点、数字化的婚姻幸福匹配指数、计算精准的下一代生产任务、量化的GDP导向的成功指数,读书、就业、结婚、生子,还有娱乐或者游戏制造业流水线上,精准为不同受众打造的消费产品……人早已被豢养成为工业社会的奴隶,本应为社会主体的人却正在变成消费的客体,人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人慢慢失去了人之为人的锐度。娱乐电影已精准计算出多少分钟一个笑点,相声小品也精准设计了多少分钟一个包袱;人工喂养的食物喂养一代又一代人,不是出于“nature”的富有天性的一代,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人们日益成为“行走的机器”,是打磨后、标准化后钝化了的机器,而没有天性、思想和独立性。

人的温度和锐度一旦缺失,未来便充满了变数。技术摧毁了人的温度和锐度,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问题,这是时代的问题,但是,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时代的参与者呢?所以,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有义务抵制这样的物化,保住你作为人该有的温度和锐度。为此,你们一定要记住:观照内心保持温度、提升自己锻造锐度。

观照内心+友爱他人+良善利他,三者的修炼,将有助于保持我们的温度。

观照内心保持温度。请你离开你的手机,丢掉你的游戏,不要成为任何事物的奴隶。你要谨记,你所沉迷的《恋与制作人》《旅行青蛙》,无非是很多人无奈的现实生活“等老公电话等儿子回家”的游戏翻版,并将现实生活的压力延续到了游戏中,它们是消磨你的温度和锐度的“杀手”;多投入火热的现实生活,寻找活生生的李泽言、许墨、白起、周棋洛,经历苦痛或荣誉,让你的心在时光隧道里接受洗礼,而不是被外物所役;多读书多思考多写作,写读书笔记写日记写文章,这些都是“练心术”,它会让你沉静下来,面对你自己的灵魂;反躬自省,多回望历程,关注当下,多展望人生。当营养丰满了,心就会变得丰盈,你人生的温度和锐度就会出现,如同海洋世界里展出的水母五彩斑斓形状各异,呈现出你的光泽和温度、你的形状和气息;否则,不观照你的内心,沉迷于电子产品、旅游、美食等外物,你的内心会日益浮躁,缺乏营养,最终的你,会由水母变成海蜇,成为别人的菜肴,彻底失去你自己……

友爱他人保持温度。不要在收发邮件时不留姓不留名,人只有在做好事时才会不留姓名,这叫低调,而你那叫不懂事;不要以为老师、家长、朋友的付出是当然的,所有你当然享受的事物都是他人花费心力所提供的,所以你还是应该记得说声谢谢;但是也不要以为你口头说声简单的谢谢,就可以安享他人用无数行动所给予你的恩惠和帮助,过多的或者只会使用语言表白的爱或者谢谢,那叫忽悠或者套路,要学会用实际行动表达对别人的感谢;不要等到有事时才联络他人,你的人际关系网不要如同互联网一样落脚点在“网际”的“际”,而应该重点在于“人际”的“人”。

良善利他保持温度。散发你的爱心。爱本身就是一种温度,它可以融化万物。不要总是一脸冷漠,不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妨多一份善心放在周遭人和周遭事上。但凡人,皆需爱,爱就是付出和奉献。有温度的人,不一定有多大的能力能帮助别人,但他们总是与人为善,嘘寒问暖,给人带来春风般的感受。不要吝啬给他人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关心的眼神。单纯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不见得会幸福,但在回转寻找生命意义的过程中,学会付出和奉献,也就是学会爱,却能成就你一生的幸福。

打造个性+提升速度+打磨厉度,三者的努力,将会有助于锻造我们的锐度。

锐度代表了个性。有锐度的人首先是有个性的人,他从来不随波逐流,只专注于表达自己的思想,如同有锐度的作品绝不庸俗。个性来源于天性,也来源于后天的学习,来源于你从人类文明史中继受的思想。你的天性加上继受的思想,在你的头脑中产生化学反应以后,就会变成你独有的思想,从而产生一个有棱角的与众不同的你,有锐度的你。

锐度代表了速度。锐有急之意,锐度代表了速度。行动果敢本身就是态度与水平的体现,它表明你对同学表达的诉求、老师提出的要求、单位安排的任务的重视程度。谁又能说,所谓的拖延症,不是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呢?似乎贴上“病人”的标签,就有了不按时完成一件事情的正当理由。亲爱的同学们,当你走上社会以后,切忌标签化将自己归类,不要去找理由激发人人都有的好逸恶劳的坏天性,而要去找对策激发作为人应有的勇往直前的好天性;否则,那只会害了你。

锐度也体现了厉度。锐度代表了勇往直前的气势,代表了做事的狠劲和投入度。中兴事件告诉我们,中国人一天不在基础核心技术上取得突破,芯片技术一天掌握在别国手中,这个“卡脖子”工程一天不完成,中美贸易战将无休止,中国未来的发展也将变得极为艰难。然而,每一项成果的取得,从来不是轻而易举的。它要求我们具有强有力的大脑和创新性,要求我们做事有十二万分的投入、有不疯魔不成活的境界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成功不可能心想事成,成功只能去做才成。如果你对自己总是不忍心,怕自己累着了、怕自己饿着了、怕自己熬老了不美丽、怕自己晚睡了不健康,那很可能,当你一步入社会后就迅速变得“油腻”,因为毫无疑问,怕这怕那的必然选择是——保温杯加枸杞会最适合你。多一份责任、多一份担当,所谓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那么,当你踏上社会,说明未来已来。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如果我们中国人都有这样的狠劲和拼劲,所谓“双一流”、所谓“卡脖子”工程,一定都能实现。

亲爱的同学们,个人与世界、个人与天地,都是一体的。你的温度会融化他人与世界,你的锐度会改变他人与世界;你的温度和锐度,使青春的、最具有自我意识的、 “90后”的你,充分体现出你的辨识度。在科技席卷全球、技术量化人们的工作与生活时,提高你的辨识度,正是证明“你是你”的唯一路径。希望未来的你,不要忙于证明“我妈是我妈”,因为,你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你是你”。做人有温度,做事有锐度;对他人有温度,对自己有锐度——这是我对你们的嘱托。

山高水长,依依不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祝所有的同学鹏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