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国祥出差顺便来省城看方洁,在化验室门口方洁低着头抠着手指,爸爸问啥她答啥,她不好意思抬头,也张不开口喊爸爸。爸爸这个称谓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在家里有事也不喊,走到爸跟前直接说。其实,在她心里非常感谢爸爸,有这样的爸爸没人敢欺负,也让她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很知足。有时候她把爸和方强叔放在一起比,爸爸正直,方强圆滑,其实,她在内心还是喜欢方强叔那种人,爸爸这种人容易得罪人。
国祥笑着说:“利军想你了,本来她说请假一起来看你,谁知,她今天考试;建军这一段也忙。”
方洁抬头给爸一个微笑,算是回答。
方洁视利军为亲妹妹,给她梳头、洗头;方琼也处处让着利军,仨人情同手足。方洁也想建军,多少个梦里看见建军穿着黑色呢绒衫帅帅的样子;她自以为他俩的关系坚不可摧,只要建军好好挣钱,彼此心都有对方,不强求什么形式。
国祥走时,给方洁了30块钱,交代说,吃好身体才会好,不要太节省了。半年来,他知道桂枝母女生活上很简朴。
回来时,方洁用所剩无几的钱给利军买件的确良上衣,没给方琼买,一是没钱了,二是她认为亲的得罪不了。
妈说,方洁去省城市捂白了。建军说,方洁又好看了。
1985秋建军和方洁成婚。
头天晚上方洁住在宾馆,等着第二天建军来迎娶,这里省去了很多仪式,例如:男方家来了,女方家要摆上干果盘儿,两家管事儿的坐下来客气一番说道说道,再相互摆摆谱,这一切做出来叫外人看的统统都免了。
方洁在声声的“噼哩啪啦”鞭炮声中坐上了汽车。
建军和方洁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方洁手里拿着小镜子,兜里装着分分钱。镜子和分分钱都是用来避晦气的,路上见红事和白事都用镜子照一下,再扔分分钱。
面包车缓缓而行,方洁有点近视,她眯着眼定睛看着前方,突然,目光所及最远处一辆工具车,车上花花绿绿貌似花圈,花圈后面大片大片的白布条在晃动,好像是遇见办白事的,不吉利的念头在她心里萌生,不容她多想,丧车和婚车相向而行飞驰错开。车过去了,她才迷瞪过来,忘了用镜子照,抓一小把分钱抛向窗外。
将近11点,面包车停在路边,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
路口翘首以待帮忙的人吆喝着:“回来了!回来了!”
一小青年跑着吆喝着回家报信,站在门口的“老总”一声如雷贯耳的“搁上”,严阵以待的帮忙人各就各位。
瞬间,房顶上的音响开到了最大,百鸟朝凤响彻天空;家里的闲人倾巢而出,呼呼啦啦涌向路口。
建军先下车;方洁随后,她刚走到车门口就被搀扶着下了车。
看热闹的人都齐刷刷的给一对新人让出一条道,他俩在人稠广众之下不会正常走路了,感觉有点像瘸子。
大门顶上国祥擓着盛着喜糖的红篮子抓一把用力的抛,轻轻地撒向各个四周。
弯腰拾喜糖的你撞着我,我撞着你,笑着摸摸头嘻嘻哈哈的又仰起脸儿伸着手去接。建军接过大嬷递过来的花馍刚放到嘴里,大嬷笑眯眯的给建军说:“可不是叫你真吃哦,咬一口往后扔!”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投向了花馍,几个人跳起来就像篮球赛中锋去抢篮板一样去抢花馍。据说是谁抢着谁有福。
一对新人踩着满地的鞭炮屑被拥进了家门儿。
仪式开始,音响戛然而止。
那时候仪式很简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入洞房。
主婚人话音刚落,方洁被搀扶着撞了一下新房门槛上红线下垂下的姜蒜,又被拉扯着坐到铺着麸子的红色镀锌椅子上,一个帮忙的用缠着红线的红梳子象征似的梳着说着。
方洁是媳妇也是闺女没人给她开玩笑更没人给她动手动脚,新房里就她自己。她拍拍屁股上的麸子,来到床边摩挲着妈妈绣的有层次的百合花,又蹲下撩起自己钩的蕾丝边端详。
院里,音乐声又起,开吃,所有客人楼上请。
楼下院里是做饭的、打杂的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端着枣红色条盘上菜的和拎着空条盘下楼的撞见了,相互一笑,算打个招呼。
“不要挤,这一轮挨不住,还有下一轮,东西多着呢,保证都让个个都吃的腆着肚子!饿类很吃嘞多!”老总说说着开起了玩笑。
这是国祥头一次办喜事高兴,他铆足了劲,三月之前把常来往的,不常来往的亲朋好友都通知个遍,一星期前又通知一遍,来不来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