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案:资本主义何以崩溃

1.莱博维奇问道:“为什么说生产力被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所束缚,就会导致生产关系的更替呢?”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会怯弱地退位以便开启新的时代。其隐含的观点是因为人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缺陷,并且着手消灭这些关系。”[75]换言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它之所以会消亡,是因为人们在主观上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种种缺陷,并在客观上采取了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际行动。那么,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缺陷究竟是什么?人们是如何认识到这些缺陷的呢?莱博维奇认为:“大致说来,这种缺陷与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提高的人的需要的满足有关。”[76]具体来说:

(1)资本主义的发展会受到两种“障碍”的限制。其一,由于工人的“实际工资不能增加到资本维持自身稳定的能力将受到考验的程度”,工人的消费水平从而资本的“销售市场”受到限制,所以,“在发展生产力和提高剩余价值率的过程中,资本自己限制了剩余价值实现的可能性”。[77]因此,资本无法实现剩余价值,这是资本主义所面临的第一个障碍(简称“障碍Ⅰ”)。其二,在莱博维奇看来,“实现剩余价值的困难并不是资本所面对的惟一障碍(barrier)”[78]。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具有一种跳跃式的扩张能力,所以,在生产扩张时期对原材料的需求将大于供给,从而限制了扩大剩余价值生产的可能性。因此,“原材料生产不足”即资本无法获得充足的原材料供给,这是资本主义所面临的第二个障碍(简称“障碍Ⅱ”)。莱博维奇认为,这是两种性质不同的障碍。如果说“障碍Ⅰ”源于资本的内在本质,是“专属于资本本性的”特殊障碍;那么,“障碍Ⅱ”则与资本的本性无关,因而是一切生产形式所共有的“一般”障碍。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障碍即自然,采取了特殊的资本主义形式”。因此,“资本不仅受到自身本性所固有的障碍的限制,而且受到一切生产形式所共有的障碍的限制”。[79]

(2)上述两种障碍的限制引发两种经济“危机”。其一,由于大多数劳动者的消费水平不能随着劳动生产力的发展而提高,使得“资本自己限制了剩余价值实现的可能性”,所以,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主义“就存在着生产过剩危机的趋势”。[80]这是由“障碍Ⅰ”所引起的资本主义的第一种危机(简称“危机Ⅰ”)。其二,原材料供给不足将引起价格的剧烈波动,并导致资本再生产过程的中断、混乱和灾难;特别是,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会引起资本利润率的下降。莱博维奇认为这也是一种危机即资源短缺的危机。[81]可以说,这是由“障碍Ⅱ”所引起的资本主义的第二种危机(简称“危机Ⅱ”)。“危机Ⅰ”和“危机Ⅱ”的区别在于:前者属于“资本主义的危机(crises of capitalism)”,后者则属于“资本主义内部的危机(crises within capitalism)”;前者“使被破坏了的平衡得以重建”,并且不具有永恒性,后者则“驱使资本主义向前发展……并且是资本发展过程中的组成部分”;[82]就“危机Ⅱ”而言,“这些危机本身就包含了资本借以克服障碍的手段——在此情况下,手段便是刺激原材料生产的增加”[83]。而“危机Ⅰ”所面对的障碍则是资本自身所无法克服的。

(3)两种危机下工人的两种“需要”得不到满足。其一,莱博维奇认为:“需要的首要性命题,不仅强调资本束缚生产力的趋势,而且强调它不断创造对商品的新的社会需要,不断生产把工人和资本联系起来的金锁链上新的环节。”[84]资本具有阻碍生产力发展的趋势,同时又具有不断地制造把工人和资本联系起来的对商品的新的需要的趋势。对商品的需要,是人的第一种需要(简称“需要Ⅰ”)。这样,“需要的首要性命题,使我们合乎逻辑地提出一个生产力首要性命题之外的问题:资本主义的独特困境,就是其固有的过多且过快地制造对商品的新的需要吗?”[85]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资本主义既推动了“需要Ⅰ”的发展,同时又由于限制工资水平而不能满足工人的这种需要,从而陷入了“危机Ⅰ”。其二,莱博维奇认为:“工人作为人类具有对并非以商品形式出现的使用价值的需要”,如对“新鲜空气和阳光”的需要。[86]这是人的第二种需要(简称“需要Ⅱ”)。对于资本来说,由于“资本所面对的不是抽象的自然,而是已经被资本塑形的自然”;所以,“只要自然(像工人一样)仅仅是资本的工具,它就会面临与被资本掌控的工人相同的命运”。[87]自然遭受资本的掠夺,一如工人遭受资本的剥削;资本剥削工人造成有效需求不足,从而陷入“危机Ⅰ”,同样,资本掠夺自然造成资源枯竭和环境破坏,从而从另一条道路上陷入“危机Ⅱ”。而正是由于资本破坏了自然环境,所以使人们的“需要Ⅱ”难以得到满足。因此,莱博维奇说:“通过把生产限制在合适的程度(一种在生产过剩危机中引人注目地显示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特点),此外,通过损坏生产的自然条件,资本便阻止了工人需要的实现。”[88]

(4)两种需要无法满足造成工人的两种“贫困”。莱博维奇认为:“一旦聚焦于人类及其需要”,工人的贫困化问题就会凸显出来,“贫困化(immiseration)概念,就会占据重要位置”。[89]其一,在“思考资本阻碍生产力发展趋势问题的语境”中,我们看到“那种在社会地发展了的需要与那些通常情况下可以满足的需要之间的鸿沟”。因为,“仅仅是生产率的提高,便会……允许工人满足更多的需要而不减少剩余价值率”;然而,“对工人实现其商品—需要(commodity-needs)的能力”,存在着一种“资本主义的界限”,即工人的“实际工资不能增加到资本维持自身稳定的能力将受到考验的程度”。[90]这就是说,工人的需要在不断发展,而资本则限制了工人需要的满足,由此形成鸿沟。这种“鸿沟”意味着“需要Ⅰ”难以满足,从而使工人陷入“贫困”状态(简称“贫困Ⅰ”)。其二,在莱博维奇看来,仅有这种与“需要Ⅰ”相联系的贫困化概念是不够的。因为,“一旦我们承认,自然是财富的源泉,并且,工人作为人类具有对并非以商品形式出现的使用价值的需要,我们就不能再单纯地用对商品的社会的和必要的需要这种单一的尺度和标准来衡量贫困”。由于工人的“需要层次包含了自然提供的使用价值(如新鲜空气和阳光)”即“需要Ⅱ”,所以,“通过损害自然环境,任何工人……都将处于贫困状态”。[91]这是工人所遭受的第二种贫困(简称“贫困Ⅱ”)。

(5)工人的贫困化使他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缺陷,并行动起来推翻资本主义。其一,“需要的首要性命题主张,不断增长的贫困化足以解释资本作为工人的中介物的超然性(the transcendence)”,即资本对工人需要的漠不关心;并且,这一命题同样主张,“由于工人遭受贫困化的结果,将会使人们在一定时候认识到资本不再与工人所追求的‘应然’(the worker's ought),即工人自身发展的需要相一致”。[92]这是决定资本消亡的主观条件。没有这种认识上的自觉,超越资本主义就难以想象。其二,当工人认识到只要资本存在,自己的需要就难以满足的时候,他们就会为提高工资而同资本展开斗争。因此,“在工人为提高工资而进行斗争的背后,便是一系列超越必要的生存水平的需要”[93]。这就是说,工人进行斗争的动因并不是生产力的发展,而是他们的“需要Ⅰ”和“贫困Ⅰ”。这是决定资本消亡的客观条件。没有这种阶级行动,超越资本主义也难以想象。并且,无论是“贫困Ⅰ”还是“贫困Ⅱ”,“工人贫困化的程度越大,其不满情绪就越大,他们选择超越资本的可能性也就越大”[94]。因此,超越资本主义的可能性与工人阶级遭受贫困的程度(而不是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成正比。总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使资本被超越的那个应然(the ought),就是‘工人自己的发展需要’”[95]。换言之,是工人的发展需要(而不是生产力的发展)和为了满足这种需要而展开的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决定了资本主义的崩溃。当然,莱博维奇还论述了理论指导对于阶级斗争和超越资本的必要性和重要性。[96]限于篇幅,不再赘述。

2.笔者以为,莱博维奇的论述存在诸多可商榷之处。第一,就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而言,它特指资本主义条件下出现的有效需求不足和生产相对过剩的状态。原材料短缺和价格上涨,这是经济复苏和高涨的表现,而不是经济危机和萧条的表现。莱博维奇把原材料短缺和生产相对过剩并列起来,看成是两种不同的经济危机,明显把不同性质的问题混淆了。第二,就人的需要而言,在马克思看来,如果“两个人都需要呼吸,空气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作为大气而存在”;那么,“这一切都不会使他们发生任何社会接触;作为呼吸着的个人,他们只是作为自然物,而不是作为人格互相发生关系”。[97]这就是说,如果撇开物质生产和交往,单就对阳光和空气的需要而言,这与其说是“人的”需要,毋宁说是存在于人身上的动物式本能,它们不足以把人的需要和动物的本能区别开来,难以体现人的需要的社会性和历史性。第三,就工人的需要而言,如前所述,资本既有限制工人需要的趋势,也有刺激消费、扩大工人需要的趋势;前一种趋势由体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价值增殖目的所决定,后一种趋势则由体现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使用价值(物质产品)的生产所决定。因此,在正常情况下,尽管资本剥削率在提高,但工人能够满足的需要也在增加,而不是像莱博维奇所说的仅仅停留于“生存水平”。第四,就人的需要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关系而言,前者处于社会的现象层面,后者则处于社会的本质层面;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决定着人的需要和需要的满足,反之,人的需要和需要的满足则反映和体现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二者彼此联系、不可分割,但又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相互颠倒。如果说工人的需要得不到满足,引发了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从而使资本主义走向灭亡;那么,工人的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根本原因,恰恰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运动,一如后者是引发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的根本原因。因此,资本主义之所以灭亡,表面看来是因为无法满足人的需要,本质上则是因为其生产关系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无法满足人的需要不过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发展的外在表现形式。第五,就资本主义崩溃而言,环境危机所造成的人的“非商品需要”得不到满足,其要害在于人的生命本身受到威胁。这是人类和人类社会灭亡的一般逻辑,而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灭亡的特殊逻辑,虽然这种危机是由资本本身造成的。

3.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矛盾运动,是资本主义走向解体和崩溃的根本原因。列宁讲:“资本主义社会必然要转变为社会主义社会这个结论,马克思完全是从现代社会的经济的运动规律得出的。”[98]这里的经济运动,就是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运动。具体来说:

(1)“生产力发展,同时,资本构成越来越高,可变部分同不变部分相比越来越相对减少。”[99]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之比,即资本有机构成与生产力水平成正比,而与资本的利润率则成反比。就是说,生产力水平越高,利润率就越低;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利润率也在不断下降。而利润率的下降意味着,资本家拿出去的货币越多,收回来的货币相对地就越少;它进而意味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发展是矛盾的,并且这种矛盾具有对抗性质,因为作为剩余价值的表现形式,利润是资本的生命之源,是由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所决定的资本主义生产的根本目的。马克思指出:“诚然,作为价值预先存在的、以原料和固定资本形式存在的那部分资本,如果和交换活劳动的那部分资本按同样的比例增长,那么,资本会增长,而利润也会按同样的比例增长。但是,这种同样的增长的前提是,资本增长而劳动生产力不增长,不发展。一个前提取消另一个前提。”[100]要么是利润率的增长,要么是生产力的增长;要么是资本关系的消亡,要么是生产力的不发展;二者彼此“取消”,不可得兼。可见,生产力的发展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具有解构作用。

(2)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点”上,或者说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矛盾运动的“一定点”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会崩溃。马克思说:利润率的下降意味着,“资本本身在其历史发展中所造成的生产力的发展,在达到一定点以后,就会不是造成而是消除资本的自行增殖”。这就是说,“超过一定点,生产力的发展就变成对资本的一种限制;因此,超过一定点,资本关系就变成对劳动生产力发展的一种限制。一旦达到这一点,资本即雇佣劳动就同社会财富和生产力的发展发生像行会制度、农奴制、奴隶制同这种发展所发生的同样的关系,就必然会作为桎梏被摆脱掉”。[101]资本自行增殖消除之时,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崩溃之日。那么,究竟如何理解这个至为关键的“一定点”呢?在马克思看来,一方面,“所使用的资本量的每一次增加都不仅能按算术级数,而且能按几何级数提高生产力;而资本作为生产力的提高者,却只能以小得多的比例来增加利润。因此,资本的增加对提高生产力的影响无可比拟地大于生产力的提高对资本增长的影响”[102]。这就是说,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点上,资本的利润率也会下降到一定点,此时资本积累所带来的利润的绝对量增加的比率会非常有限,资本所推动的生产力发展的程度要远远大于利润的绝对量增加的程度。另一方面,从剩余价值的增长方面来看,“资本已有的价值增殖程度越高,资本的自行增殖就越困难。于是,提高生产力对资本来说似乎会成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价值增殖本身似乎会成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这种增殖的比例已经变得很小了,并且资本似乎会不再成其为资本了”。例如,“如果必要劳动是1/1000,生产力提高到三倍,那么,必要劳动就只会减少到1/3000,或者说,剩余劳动只会增加2/3000”。[103]这就是说,剩余劳动对必要劳动的比率即资本的剥削率越高,不仅资本提高劳动生产力的难度会越大,而且资本实现剩余价值的难度也会越大;而同时,不仅资本获得的剩余价值绝对量增加的程度会越小,而且资本剥削率增加的程度也会越小。于是,资本家就会不仅对发展生产力失去动力,而且对价值增殖即获取剩余价值也失去动力,资本也就不成其为资本了。换言之,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一定点上,资本家阶级便会失去投资的动力,资本主义将会因为投资动力不足而消亡。这使我们想到熊彼特的一个观点:随着“经济进步日趋于与个人无关和自动化”,作为资本家的“企业家将无事可做”;“利润以及与利润亦步亦趋的利率都会趋向于零。靠利润和利息为生的资产者阶层将趋于消失”;“一种非常清醒型的社会主义将几乎自动地出现”。[104]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把马克思所说的这个“一定点”称为“熊彼特点”。

(3)具有反讽意味的是,一方面,利润率不断下降这一资本主义经济规律,其本身就是资本家积极活动的结果,是资本自由竞争的结果。这是因为,商品的“现实价值”不是由“个别劳动时间”所决定的“个别价值”,而是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所决定的“社会价值”。[105]现实中,如果哪个资本家企业的个别劳动生产力小于社会劳动生产力,其个别劳动时间就小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其商品的个别价值也就小于社会价值。若按照大于个别价值而小于或等于社会价值的价格出售商品,这个企业就不仅可以获得一般利润,还可以获得超额利润。为追求超额利润,每个资本家企业都尽力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竞相发展个别劳动生产力;但其结果却是,社会劳动生产力不断提高,资本有机构成也不断提高,资本的平均利润率随之而不断下降。正是个别生产力的不断提高促成了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另一方面,为了摆脱平均利润率不断下降的困境,资本家又会尽力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采取各种办法来延缓甚至是阻止利润率的下降,从而使平均利润率的下降呈现为一种总的“趋势”。马克思说:“利润率的下降可以通过取消对利润的现有扣除——例如,降低税收,减少地租等等——来加以阻止”;同时,“利润率的下降也可以通过建立这样一些新的生产部门来加以阻止,在这些部门中,同资本相比需要更多的直接劳动,或者说,劳动生产力即资本生产力还不发达”;最后,“也可以通过垄断”来阻止利润率的下降。[106]但是,这些措施对于个别资本家企业是有效的,但对整个资本家阶级是无效的;对于资本主义在一定阶段上的发展是有效的,但对资本主义总的发展趋势是无效的。例如,随着新生产部门劳动生产力的提高,资本家将会陷入与旧生产部门中同样的困境,最终难逃整体崩溃之命运。可见,马克思并没有像莱博维奇那样把经济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对立起来,恰恰相反,他把人的积极行动看成是经济规律的实现方式,经济规律通过人的能动活动为自己开辟道路。因此,没有人的能动性就没有经济规律,经济规律本身就包含了人的能动作用,这是社会历史规律与自然规律的本质区别。在谈到资本家之间的竞争时,马克思指出:“资本的内在规律,资本的趋势,只有在竞争中——在资本对资本的作用中——才能得到实现。”[107]作为资本主义的经济规律,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离不开资本的自由竞争,自由竞争是这一规律的实现方式。当然,不能像亚当·斯密那样把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归结为自由竞争,而无视其背后起着决定性作用的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自由竞争固然会造成一种假象,似乎利润率趋向下降是竞争造成的,因为“竞争在表面上把资本的内在规律全部颠倒过来,而把它们作为外在必然性强加给资本。它把这些规律歪曲了”。而实际上,“竞争使资本的内在规律得到贯彻,使这些规律对于个别资本成为强制规律,但是它并没有发明这些规律。竞争实现这些规律”。[108]

(4)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并没有像莱博维奇那样,把资本主义的崩溃归结为经济危机,归结为人的需要由于经济危机而得不到满足。因为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崩溃是一回事,其经济危机是另一回事;崩溃理论包含了危机理论,但不等于危机理论。经济危机只是资本主义崩溃的一个环节,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周期的一个环节。对资本主义来说,一方面,经济危机起着资本自我修复的作用。这是因为:第一,资本“矛盾会导致爆发,灾变,危机,这时,劳动暂时中断,很大一部分资本被消灭,这样就以暴力方式使资本回复到它能够充分利用自己的生产力而不致自杀的水平”[109]。危机的作用在于把资本强行拉回到与生产力发展相一致的轨道上来。第二,“危机永远只是现有矛盾的暂时的暴力的解决,永远只是使已经破坏的平衡得到瞬间恢复的暴力的爆发”[110]。危机的作用也在于暂时地恢复那些被资本破坏了的各种比例关系,即恢复平衡。第三,“劳动生产力的发展使利润率的下降成为一个规律,这个规律在某一点上和劳动生产力本身的发展发生最强烈的对抗,因而必须不断地通过危机来克服”[111]。危机的作用还在于暂时地缓解利润率下降与生产力发展之间不断激化的对抗程度。另一方面,经济危机起着提示资本退位的作用。马克思讲:“通过尖锐的矛盾、危机、痉挛,表现出社会的生产发展同它的现存的生产关系之间日益增长的不相适应。用暴力消灭资本——不是通过资本的外部关系,而是被当作资本自我保存的条件——,这是忠告资本退位并让位于更高级的社会生产状态的最令人信服的形式。”[112]这里所说的“暴力”,指的是经济危机发挥作用的方式,这种作用源自资本关系的内部,并且是资本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用马克思的话说:“内在必然性……会在危机中通过暴力在外部表现出来。”[113]然而不幸的是,“这些定期发生的灾难会导致灾难在更高的程度上重复发生,而最终导致用暴力推翻资本”[114]。这里所说的“暴力”,指的则是“社会革命”。因为,从总的趋势来看,经济危机的不断爆发和不断加剧,会倒逼着人们探索和选择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发展方向,从而孕育出推翻资本统治的社会革命。可见,并不是像莱博维奇所说的那样,人们只能消极地“等待”革命的到来,并且,只能等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点”以后才能进行社会革命;相反,在资本主义发展所造成的特定历史环境和条件下,人们完全可以选择走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经济危机就是这样的历史环境和条件,正是在此意义上,经济危机构成资本主义崩溃的一个环节。历史发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32~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俄]普列汉诺夫:《论一元论历史观的发展问题》,王荫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3]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Marx's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Working Clas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1.

[4] G.A.Cohen,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A Def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75.

[5] G.A.Cohen,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A Def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206.

[6] G.A.Cohen,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A Def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50.

[7]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2.

[8]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9]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10] G.A.Cohen,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A Def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34.

[11]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2.

[12]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2.

[13]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927~92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221~22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22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498~49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30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1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543、25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9] [英]G.A.科恩:《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种辩护》,段忠桥译,331页,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0] 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力”,而社会革命则是历史发展的“强大动力”。(本书编写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113、115、120页,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这里,“根本动力”表明,比之于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的作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作用更为根本。这固然不错,但却不足以揭示“根本动力”“直接动力”和“强大动力”之间的内在联系。

[21]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p.162-163.

[22]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23]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24]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25] G.A.Cohen,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A Def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48.

[26]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27]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28]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29]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25.

[30]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3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344、34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48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3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0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3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0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3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5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7]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19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3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4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4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68、27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347~348、34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2]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43]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44]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45]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p.166-167.

[46]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47]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7.

[48]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679、199、58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49]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586、19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0]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8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8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2]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97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3]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269、9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4]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9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5]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153~15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5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8]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585~58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38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0]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12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1]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0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5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3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64]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0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5]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0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245、246、24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7]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19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6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30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9] [德]C.-E.福尔格拉夫:《乌托邦维度中的马克思和恩格斯:1862年之后》,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5)。

[7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48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49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53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496、49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540、53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5]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76]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77]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78]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5.

[79]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5.

[80]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p.164-165.

[81]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5.

[82]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5.

[83]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84]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85]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86]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6.

[87]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5.

[88]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6.

[89]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90]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

[91]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6.

[92]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p.167,166.

[93]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4.

[94]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7.

[95]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163.

[96] Michael A.Lebowitz,BeyondCapital,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M,2003,pp.170-177.

[9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19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8] 《列宁选集》第2卷,43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9]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7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0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4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0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4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0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31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30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4] [美]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吴良健译,211、209~21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105]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36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0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5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0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5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0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63、15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0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5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10]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7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11]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28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4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1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437~43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15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