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百年国难的起点

丰绅心头一震，这话终究从乾隆口中说了出来！

防汉还是防夷，这简单的几个字，字字泣血，字字千斤！

这背后所代表的，是满清276年坚定不移的基本国策，也是导致华夏此后百年苦难沉沦的底层逻辑。

老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注定了原本历史上，这个饱经风霜的古老民族将要遭遇的厄运。

那是一段让人不愿回忆的屈辱历史，那是亡国之痛，那是挣扎在亡天下、灭种族边缘的险境！

那也是我中华沉沦百年，奋进百年后，仍然要在科技、工业甚至文化上苦苦偿还的历史债。

丰绅不想看到历史重演，所以再难他也要走下去，那演技该飙还是得飙。

他先是作出思索的神态，然后神情又逐渐恍然，放缓了语速道：“圣上真知灼见，竟让臣茅塞顿开！

这夷人虽看似善造器具、坚船利炮，掠夺成性，却远隔重洋，于我大清实疥癣之疾尔。

而汉人就在我大清之中，虽看似驯服安分，实则教化不易，而且汉人所占之比重十之八九，若学了夷人的歪理邪说，再懂得了西洋的奇技淫巧，则我大清危矣！

臣实在是愚钝不堪，竟弄混了夷汉之大防，幸得今日圣上之点播，才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圣上之于臣，实再造之恩啊，臣叩首拜谢圣上……”

乾隆眉眼间浮上一丝笑意，“嗯，还不算愚笨，孺子可教！好生历练几年，以后可堪大任！

朕就再告诉你些，法兰西有个皇上叫路易十六，前些日子被人给造了反，赶下了皇位！

朕听闻现在这个法兰西竟没有皇上了，建了个什么共和国，这不是倒反天罡嘛！

依朕看，这个什么共和国，怕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这些西洋人，搞出些劳什子的新鲜玩意，又是什么文艺复兴，又是什么革命的，蛊惑人心很有一套。

偏偏那些西洋子民就像中了邪一般，竟连伦理纲常都不顾了，像什么话！

朕听闻那个卢梭还鼓吹人人生而平等，还说什么天赋人权而非天赋神权，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竟也说得出口，岂不是要遭天谴！

我大清地大物博，物埠民丰，何须与那些夷人通商，反倒平添了不安定因素。

而且那些汉人看似恭顺，实则是惧怕我八旗铁骑，若是引入那西洋火器，我铁骑的威慑何在？

依朕看，那法兰西皇帝就是个没本事的，竟让乱民给撵下了台，若是路易十六有朕这等治民的手段，又岂会落得此等境地！

着实可悲可叹，那些奇技淫巧看似经世致用，实则取祸之根源，亡国之肇始！

故我大清之国策，防汉甚于防洋，此后世子孙当谨记！”

乾隆的话说的已经极透彻了，丰绅看着老皇帝侃侃而谈，内心的怒火越来越旺盛。

乾隆洋洋自得，他得意于自己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的确，从满清立国以来，就从没有放下过屠刀。

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到绵延百年的文字狱，这些八旗贵胄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子民真正放心过。

他们杀的人头滚滚，杀的血流成河，终究将反抗力量杀到不敢冒头，所以乾隆才觉得自己有了说出这种话的资格。

丰绅虽然心中愤怒，脸上却未表现出分毫，反而更加附和道：“臣懂了，圣上为我大清打造的是铁桶江山，万年基业，我大清得此明君，幸甚幸甚！”

老皇帝听得舒心，丰绅也捧得高兴，心说总算是过了这一关，能让乾隆放下对他的戒备之心，这是个难得的突破。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何不趁着老皇帝心花怒放之际，将马嘎尔尼来访接待的差事揽过来，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的与马嘎尔尼接触，也能从中选择他想要的东西。

想着，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脸上露出激动狂热的神色，接着对乾隆说道：“臣受圣上指点，突发奇想，想要斗胆向圣上讨个差事！”

皇帝脸上有些疑惑，忍不住狐疑道：“哦？你要向朕讨差事？仔细说来听听！”

丰绅沉吟片刻，恭敬道：“臣听闻英吉利使臣将要来我大清朝贡，今日有幸得圣上之教诲，心中更是担心这些夷人不能安分谨守我大清体例，与百姓妄加接触，引发民乱。

因此臣斗胆请圣上准臣接待使臣之事，也好时刻从旁监视，避免那些夷人行不轨之事！”

乾隆闻言，思索了片刻，不置可否道：“你的心思朕知道了，但此事干系重大，待朕权衡妥当再作定夺吧！”

丰绅心中一紧，看来这老皇帝还真是谨慎，这种接触外夷的差事并不会轻易许诺，毕竟乾隆也知道，这些外夷虽然名义上是朝贡，实则谁知道究竟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他心思急转，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如果把握不住，那再想插手马嘎尔尼这事，恐怕就是千难万难了。

可从目前来看，仅凭这种观点上的认同似乎并不能打动这位心思坚毅的皇帝。

那该如何是好呢，若要让乾隆点头，恐怕还得拿出些能够让其无法拒绝的理由，这个理由又是什么呢？

正思索着，乾隆突然发话：“朕召你过来是陪朕用膳的，你怎么一口不吃啊？”

丰绅还在思索当中，反应慢了半拍，李玉急忙向他使着眼色。

他看到李玉的眼色，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臣沉浸于圣上之教诲，一时竟忘记腹中饥饿……”

乾隆开怀一笑，连连道：“你这小子，就你会说话儿！

李玉，你给这小子盛一碗冬笋锅烧鸭丝，这是温补的好东西，你小子应该多吃点……”

丰绅感觉这乾隆话里有话，什么叫温补的东西他应该多吃点，他这精壮后生，哪里需要温补！

想着，他便小声说道：“臣的身子近来还是精壮的很……”

谁知乾隆嘲讽道：“精壮？朕什么时候能抱上外孙子啊？”

丰绅被乾隆的话弄得脸色一红，怎么这皇帝也催生呢，还有没有点皇家威严了，你刚才那股杀气呢……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突然想到能说服乾隆的理由了！

只见他捧起李玉端来的汤碗，一口干下，引得乾隆唏嘘道：“这是什么吃相，哪有半点皇家的仪态！”

丰绅目光闪烁，悠悠道：“臣在作坊里与工匠吃住惯了，所以这吃相也就难看了许多……”

皇帝闻言一愣，这丰绅殷德不说自己还忘了这茬，要说奇技淫巧，这小子也是专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