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有好朋友了

零五年我六岁,上小学二年级,下学期临近期中考试。

当时我和住在村西边奶奶家一条路上的邻家奶奶,她家的孙子玩的比较好,他小我一岁,按理说也是个弟弟。

我们怎么认识的,零四年秋天九月份开学,我上二年级他上一年级,两个班离得近就隔一道墙,哪个班老师讲课大点声,另一个班就听得非常清,有一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教室在做整修工作,两个工人叔叔把天花板都拆了,班上的桌椅板凳都堆在班级后墙位置,老师还没有来,我去的比较早嘛,见没地方去就到后面搬个张小板凳走出门穿过操场到学校外面,不是有一条直通我们村的土路吗,我就到一棵大树底下坐着,将书包放在旁边,掏出纸笔趴到凳子上写作业。

邻家奶奶的孙子此刻啃着花卷走过来,看到了就问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写作业?”

我回答:“教室在装修,所以……”

他瞪着大眼睛盯着我打量好久,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烦,就不理他继续埋头写作业,这个弟弟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我拿笔的手猛然一抖,不小心在作业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黑线,我有些生气了,皱着眉头问他想干嘛,他惊奇的指着我,眼睛都亮了:“你是不是刘奶奶家的孙子?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白了他一眼,开始把纸笔收起来放进书包里,然后起身就要走:“莫名奇妙。”

他拦到我身前,不让我过去,我不想搭理他,往旁边闪了闪,他也往旁边闪,我往左他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就成心的跟我作对,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我忍着上去揍他的冲动,往后退了几步,他紧跟上来,那傻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讨厌,我背着书包搬着凳子,这么一折腾手都开始酸了。

“你这人怎么不爱搭理人?我都这样烦你了,你竟然无动于衷?”

他对我的反应也有些好奇,我冷冷的说:“要么让开,要么我抡凳子打到你让开!”

他哼笑:“脾气还不小,有能耐你就拿凳子砸,照这儿砸。来。”凑上前伸着脖子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他步步紧逼,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我胆怯了,我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鼓起勇气问他:“你究竟想干嘛?马上上课了,让开我要回学校。”这小子见我服软了,就更加来劲了:“现在学校的教室都在整修,从一年级开始到六年级,你急什么?时间长着呢,老师不会来那么早,再玩一会儿。”

我趁他不注意,从他身边走过去:“谁想和你玩,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他转身冲上前拉住我的手腕,贱兮兮的笑道:“作业辅导课的时候在写,反正写了老师也不检查。”

我说:“你怎么知道老师不会检查?把我给我撒开,我要走了。”

他并不松手:“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刘奶奶家的孙子呢,就想走?没门儿!”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抄起凳子就猛然转身狠狠的给了他一下,当时他的脑袋就流出血了,他忙松开我捂着伤口倒在地上痛哭,我吓坏了,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刻来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看到他倒在地上捂着头哭,脑袋上还有血,我站在他面前傻楞在那里,我紧张的害怕的也哭了。

同学们围着我们窃窃私语,他们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了,我拿凳子把他头砸流血了呗,老师来了看校门口围那么多人,就赶紧过来扒开人群问,怎么回事?!有认识我的说,郭老师!刘武文拿凳子把人家头砸冒血了!老师心里一惊,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得魂都废了,我站着那拿着凳子哭,凳子一角还留有血迹,旁边一个孩子捂着头满地打滚痛哭,她一看这情况慌了,赶紧叫来个男老师安抚我,自己带着那孩子去学校门口的诊所去了,他的头足足缝了八针!后来双方家长见面,一开始因为是亲戚又是邻居认识都给对方面子和声和气的聊着,后来呢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武文怎么不砸别人就砸他,你家孩子肯定有错在先,惹到武文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邻家奶奶当时就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你家孩子把我孩子脑袋上破了一个洞,不道歉就算了还反过来说我家孩子的不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两家人在诊所里吵的是不可开交,老师和医生们都劝不住后来差点打起来,还是村长来了,他在村子里有些威严,这个五十来岁上身条纹衬衫,下身破旧西裤,一条七匹狼腰带缠在大腹便便下的腰上,顺着七分头一副领导的样子双手在身后背着,他轻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与他,只听他拉着嗓子说:“你们两家也不要吵,事情起因我已经了解了,小武文你说,你为什么用凳子打破招辉的头啊?”

村长微微弯腰笑眯眯的问还在抹眼泪的我,众人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你了解屁!

我抽泣着说:“是他一直挡在……在我上学的路上,不让我过去……我才忍不住拿凳子砸破他的头的……我不是故意的!呜——”

大哭,家里人见我哭了忙跑过来安慰我,村长点了点头摸摸我的头:“小武文,别哭了,爷爷给你主持公道!”

刘招辉的家长不乐意了:“行俭叔,被砸破头的好像是我家孩子吧?”

行俭村长抬头看他们:“是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给他家孩子主持公道,明明我们才是受害的一方吧!”

面对招辉家的控诉,行俭村长笑笑道:“你们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招辉如果不拦着武文上学的路,武文也不会拿凳子砸破他的头,招辉如果没有砸破头,你们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在这儿争吵不休,所以一切都是招辉招惹武文才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你们告诉我到底谁才是值得公道的一方?”

他这一连串的说辞,把屋里的人都整懵了。

许久,招辉的家人才反应过来,他奶奶说:“行俭哥,不对吧?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家招辉拦着武文上学的路不让他过去呢?因为什么理由这么做,完全没有道理吗?说我家孩子拦着他家孩子上学的路了,你看见啦?您不见听信一面之词!”

他妈妈说:“对对对!新临叔你给评评理,这事到底是谁的不对?”

他爷爷说:“就是!把我家孩子头砸破了,你还有理了,看到没?那凳子上面还有我家孩子的血呢!这可是证据,你们逃脱不了!”

他爸爸说:“就是!这事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快点,赔钱道歉!”

一家人七嘴八舌,吵的人心烦气躁!

新临叔可谓是苦不堪言,他呵斥一声:“行啦!你们家少说两句!就听你们嘴叭叭的啦,人家家还没发话呢!这是诊所,不是集市!有点素质,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

那家人一下都老实了,乡村医生陈新临行医多年,还是有些威望的,辈分也高,周围村子里的村民也都敬重他,他说话在大队里也有分量,招辉他奶奶弱弱的说:“那新临哥,您有解决的办法没有?”

大家也都齐刷刷的看向乡村医生,陈新临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说:“我呀,刚才问那个……这孩子叫啥?”

他爸爸回答:“招辉。”

陈新临一拍脑门儿:“哎!对,招辉!我问他了,他说是他堵在武文上学的路上不让他过去,两个小孩子就急眼了,武文一个不小心就拿凳子砸他头上了,说到底也是两个小孩子不懂事打架,道个歉赔个礼,你们家孩子的医疗费他们家包了不就好了吗?招辉也没多大点事儿,头就被砸破点皮,缝了几针,没什么大碍,不影响智商,你们放心吧!孩子好好的不就行了,着急把火的吵吵什么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尬吗?这一闹大,你们不见面了?都是一个村的,又是邻居又是亲戚的,这是干啥呀?谁家伤人,谁家就拿钱看,这很难吗?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听他这么一说,两家人都惭愧的低下头,尤其是招辉一家,个个脸蛋子羞得通红,然后就不自在的握手言和。

刘行俭老村长感动的是热泪盈眶,他拍手叫好:“新临哥!你说的可太好了!不仅医术高,口才也好!老弟佩服,那么各位既然事情解决了,以后就好好相处吧!”

陈新临笑了:“有你什么事儿啊?”

刘行俭偷偷用手捅咕他:“新临哥,我是村长,给个面子……”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这件事完美的解决,我们都很开心。

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和刘招辉成为了好朋友。

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家还专门买酒买礼品去他们家看看,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吃饭,其乐融融的,我呢和刘招辉在一旁玩他爸新给他买的遥控车。

过了年,我们俩的关系更好了,经常趴在他家的平房上跟路过的人打招呼,管他认不认识,反正认识我们的笑呵呵,不认识我们的骂骂咧咧的过去了,我们相视而笑,玩到天黑也不舍得回家,有时候放学了,我都不回家就直奔他家,然后趴到平房边缘的台子上一起写作业,有刘招辉不懂得只要我会就教给他,不知不觉就晚了,奶奶就跑过来喊我回去吃晚饭。

总之啊,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有家人,有朋友。

我们接着开头说,二年级下学期其中考试之后的故事,那天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下了场大雨,监考老师赶紧联系家长们来学校接我们回家,孩子们挤到门口和窗台,望着外面如瀑布般倾泻的雨水,焦急的抓紧书包说,该怎么办?!

老师打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一一通知了孩子们的家长,她收起手机安抚我们说,同学们不要急,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过来,他们一会儿就来接你们回家,大家不要急慢慢等,乖乖的等家长来接。

乌云黑压压一大片,天也暗了下来,外面的雨下个不停,水位也在不停的上涨,在我们眼中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不知过了多久,从学校门口涌进来许多蘑菇,因为雨势太大看不清,等它们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伞,伞下面是急匆匆本来的家长们。

他们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被家人接走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带着她的儿子走远,其实她问过我家长怎么还没来?她说要打电话催催,我说不用了,老师谢谢你,你先带着正豪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老师不放心说要跟我一起等,郭正豪来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安慰我,等了大约十多分钟,我家人还没来,老师急得就想打电话,我的心可平静了,谁知她还没拨号,她老公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郭正豪他哥哥不听话,不等着他爸来接就私自跑出教室,老师冒着雨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水流冲到坑里去了,现在已经就上来了,让老师赶紧回来!

老师急得都哭了,她看看电话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担心孩子的安危!

可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等,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法跟我家里人交代,我说,老师你先带正豪回去吧,真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真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老师红着眼睛看着我,在我坚定的眼神下带着郭正豪冒着大雨走了,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我的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开始怨恨家人为什么不来?正当我无助时,门外出现个小小的身影,他打着一把黄色的小伞,探出头冲我喊:“刘武文,走啊!我带你回家!”

那一刻,我泪目了!

那小小的身影,那在小黄伞下瑟瑟发抖的身影,正是刘招辉!

我们挤在一把伞下冒着大雨回家……

家里人看到我的那一刻,都哭了,他们感谢他带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