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罪?”郁然是政法系第76场辩论赛主持人,场上一多半的观众是冲她来的,她是大一新生,刚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成了校花,还是政法系的学霸。
“什么是罪?”郁然又问,“可以这么解释,音四声,上下结构,本义犯法的行为,罪包含人的行为、思想、举止、言谈,那一个人做什么可以定性为罪呢?我们有司法犯罪和社会道德犯罪两种定义,司法犯罪有侦查和审判的过程,社会道德犯罪则基于犯人的自我悔过和社会谴责。举个例子:路人甲经过某路段,看到井盖被移开,处于社会责任,主动把井盖归回原位,随后路人乙经过该路段,行车至井盖上方,车毁人亡,问,路人甲是否有罪?”
“我方认为路人甲无责任且无罪,”红色桌牌名的一方率先发话,“责任方应在市政工程,若需要替换井盖需同时更替,而不是把井盖打开弃置一旁,如果路人甲没有把井盖搬回,对于因为道路通畅而急速行驶人员,路上突然出现深坑根本避无可避,且路人乙不该在井盖儿上方行车,下水道内部化学物质繁杂,若井盖材质不佳,市政工程又没有及时检修更换,任何人路过都会出现危险。”
“我方认为路人甲有罪,”蓝色桌牌名辩方紧随其后,“路人甲挪回井盖没有观察管道内是否有作业人员,若内部作业人员因此去世便是,市政工程规定,工作人员作业需在管道附近摆放显眼路障提醒,而路上没有,则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偷盗,路人甲应该致电市政道路举报中心,而不是自作主张移回井盖。”
“路人甲无罪,”红方2号辩手起身,“所谓社会道德便是以帮助他人稳定社会治安为前提,路人甲若是没有移动井盖,视线不明人士或儿童经过跌落管道会立刻致死,且路人乙的死因是管道内坠亡,与路人甲毫无关联。”
“路人甲有罪,”蓝方2号辩手咄咄逼人,“路人甲是在没有充分了解情况的前提下,移动了井盖的位置,如果他没有移动井盖,路人乙正常行驶过程中发现井盖移位,会紧急避让或刹停车辆,然后绕道行驶,根本不会发生坠亡事件。”
“路人甲无罪,”红方3号辩手紧接着站起来,“依社会道德来说,路人甲移回管道井盖,减少道路上的公众危害,是值得表扬的行为,防范井盖因年久老化而出现危险是市政管理部门的职责,请对方辩友不要用路人乙的错来惩罚做好事的路人甲,无论是从司法意义还是社会道德出发,路人甲都无罪。”
“那按照你的说法,道德要凌驾于法律之上吗?是不是以后谁犯了错,只要说他道德高尚,他就没错了?”
“蓝方辩友请注意你的言辞。”郁然赶紧开口维持秩序。
“我方认为路人甲无罪,”蓝方1号主辩手站起来,“借助对方辩友的一句话,路人甲移回井盖减少了道路公众危害是值得表扬的行为,路人乙掉入管道内致死,其本人无责,家属应尽快追责井盖所有人,并报警查明井盖移位真相,查清路人乙坠入管道是因为井盖本身问题还是因为被人移动时造成了严重毁坏,我方选择和辩。”
红方1号主辩手和蓝方1号主辩手握手,“罪的定义不是体现在司法意义和社会道德意义层面上,更多时候是要结合两者,从而形成一定的结果,这起案件中,没有纯粹的凶手和被害人,所以并无法明确社会意义犯罪和社会道德犯罪,我方接受和辩。”
“所以罪的定义到底是什么?”郁然问观众,“社会道德犯罪是违反了人伦道德,司法意义犯罪是违反了宪法红线,所以罪是什么,是音四声,上下结构,本义犯法的行为。”
“哈哈哈……”
观众哄堂大笑,郁然也跟着露出笑容,“我希望大家都不明白罪是什么,因为这样便证明了这世界上不需要罪的存在,才能留给我们一个完美而真实的世界,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憧憬,好了,今天的辩论会就到这里,谢谢大家拿出宝贵的时间来观看我们政法系辩论赛开场秀。也欢迎大家继续跟进后面为期十场的问罪辩论会,每位的座椅旁都有便利贴和记号笔,大家可以把想听到的辩论题目写下来,一会儿离开的时候请放进大门两侧的辩题箱,我们会随机抽取三道题目进行答辩,我是郁然,谢谢大家,下面请欣赏一个放松心情的小魔术《放生》。”
“啧,怎么样?”苗淼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粉色卡哇伊眼镜,“厉害吧,大一新生里的厉害角色,有颜有才有实力,听说有不少人在追她,但她好像没那意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同款粉色卡哇伊无框眼镜戴在慕时头上,目不斜视地敲着键盘,她是成人再读生,除了上课,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慕时是自由职业者,摄影、绘画、撰稿、翻译、心理咨询,什么事情都接触,按照她的话来说,技多不压身,苗淼一直特别羡慕慕时,这种不用看老板脸色,自由自在又有钱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哎呀,你能不能把工作先放下!”苗淼歪着头撒娇,这要是其他人跟她在一块儿时忽略她,早就被她连打带踹了,不过眼前的人可是慕时,学校里号称‘恶魔法官’的人,她可不敢招惹。
慕时皱着眉打开右耳上的蓝牙耳机,叽里咕噜地开始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天,苗淼竖起耳朵费力地听着,得益于她那撒网捕鱼式的追剧爱好,还真听出来慕时在说哪国话,就是不懂说的什么意思。
“哪个是郁然?”慕时张望着眼前的舞台,她眼神儿不好,又不喜欢戴眼镜,离她一米远基本就男女不分,再远就要人畜不分了。
苗淼拿过慕时的手机,打开学校论坛,找到郁然的照片,已经有人把她刚才在的辩论会大发风采的样子上传到了论坛上,“喏,这就是她。”
“是长得很漂亮,”慕时拿回手机,把电脑关机放回手提包,“客观事实,至于被人追……你不也被很多人追,整天拿我当免费小跟班使唤,不是给你带花就是带礼物,你什么时候正式雇我当收礼小管家吧,可以给你打五折哟!”
“慕慕嘛,咱们俩谁跟谁呀,我也没那么多追求者,”苗淼搂着慕时的肩膀撒娇,扭头的时候看见个让她意外的人,把脑袋靠到慕时肩膀上,“哎!你看哪儿,我没看错吧,苟芒诶?!他也来看这种无聊的辩论会?”
“嗯?”慕时微微眯起眼,没看到苗淼说的那个人,“怎么无聊了?辩论会主题这不是挺好玩儿的,问世人十罪,我要是有时间,就一场不落地过来捧场。”
慕时和苗淼正说着,礼堂上空响起了萨克斯风演奏的散场歌曲,最后的魔术表演,俩人谁也没看,观众席上的人都开始站起来慢慢往外移动,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夹杂着上空的散场音乐形成了一阵阵的嗡鸣声。
慕时不急着站起来,苗淼也就跟着没动,她们俩坐在最后排最里面,倒也不挨着别人的事儿,看着前排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往外走,谁知道跟她们同一排的人都堵在出口那儿一动不动,慕时奋力踮起脚,看不清她们在围观什么,“她们堵车了?”
苗淼伸着懒腰侧头看,“哦,前面的人好像在跟苟芒要签名,等一会儿吗?”
苗淼再一扭头,慕时站在下一排座椅的过道里,正拿着一张纸巾把她踩过的椅子擦干净,“这不就过来了。”
苗淼也爬过来,拿起慕时的电脑包带路,慕时把她踩过的椅子擦干净,“都十点了,我以为才九点多。”
“明天又不上课,”苗淼两眼放光,她属猫的,一到晚上就特别精神,“去唱歌吧!”
话音刚落,礼堂顶棚四周的大灯全都关了,只留下礼堂正中央算不上明亮的一盏主吊灯,视线一下子昏暗下来,慕时打开手机闪光灯照明,“你忘了?未来之匙科技展明天开始,可是你一口答应别人要过去帮忙布展的。”
苗淼一拍脑门儿,“我去,好爷的事儿,嘿嘿,忘得一干二净了,赶紧回去休息,快走快走。”
这位好爷本名江崇好,是苗淼和慕时的学长,苗淼对是好爷一见钟情,但奈何好爷暂时对谈恋爱什么的没兴趣,好爷家境一般,所以进入大学好就开始了一路飙升般的逆袭,只用不到两年就完成了专业学分,加修了博士、研究生,又开始埋头创业,在别人还花着父母的钱蹦迪唱K的时候,好爷就已经是本市有名年轻企业家。
“砰”地一声,礼堂上方的主吊灯忽然灭了,空旷的大礼堂中仅剩下慕时手里亮着的那一束光。
“啊!”苗淼吓得开始尖叫,“怎么都黑了?慕慕!”
圆形的光柱从后台照出来,“又跳闸了,修理工没在,还没走的开手机照明吧。”
慕时把手机往身后照,拉住苗淼的手往外走,礼堂也不是头一回来,就算没有光看路也能走出去,“记得拿好我的电脑。”
苗淼把电脑包牢牢挎在肩上,“带着呢,这么宝贝你的电脑,你怎么不先宝贝宝贝我,是我被吓到了。”
“一会儿请你吃冰淇淋。”手机的光落在苗淼前方,慕时回忆着来时的路线带着苗淼往外走,苗淼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一个冰淇淋就能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