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伟大的交易

1989年7月31号的阳光刚刚穿过薄薄的青雾，灰蒙蒙的伦敦东区最边缘的一角，刚刚安静一晚上的卡尔家中再次响起了人声的嘈杂。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卡尔再次睁开了眼，阴郁的目光中蛮是不耐。

“又是糟糕的一天。”他看着窗外的晴朗天气咕哝着走下床。

随着卡尔起床，整个房间也跟着活了过来。

淡蓝色花纹睡衣轻跳着从卡尔身上离开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几步外的柜门自动打开，一条崭新的衬衫、牛仔裤飞到卡尔面前，冲卡尔鞠个躬，旋即抵了抵卡尔的胳膊，催促他抬起手。

穿好衣服的卡尔满意照了照镜子，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最深处拿出黑绿色的日记本。

“7月31日，晴。

力量控制：逐渐完美。

考虑有没有其他能力开发的可能。”

简单记录完成，卡尔合上本子。

在几天前经历一场悲剧后，他便意外发现自己拥有了让物体活起来，服务自己的能力。

不过这也是这段时间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惊喜的舒心事了。

“现在······”卡尔瞧着眼前随着他意志起舞的铅笔，听着客厅里亲戚为谁收养他而争吵，叹了口气。

“该去吃早饭了，希望罗斯姑妈还记得做早餐。”

如今的英国没什么好日子，尤其是对东伦敦这一带的底层打工人来说。

大英帝国正在撒切尔带领下“蒸蒸日上”，可那是牺牲无数底层工人的福祉才获得的。

在几天前车祸中，卡尔的父母当场离世，只有卡尔奇迹般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

死去的人可以安详躺在地下享受永久的幸福，活着的人却要继续在这冷酷的世间艰难走下去。

尤其是对一位刚过十一岁的孩子来说。

尤其是对没什么遗产可以继承的孩子来说。

这几天，他的亲戚一直聚在这儿讨论两件事：

怎么把这栋房产出售好还清卡尔家刚刚办下的房贷？

这件事倒没什么争论，被他父亲的一位做房地产中介的表兄接了下来。

于是第二件事便愈发显得迫在眉睫：谁收养这位不幸的孩子？

他的叔叔大卫刚说完自己养四个孩子的艰难，另一位亲戚罗斯姑妈就说自己家的顶梁柱已经被工厂开除了三个月，只能靠当零工养着家里两个小孩。

还有其他够格的亲戚，说得都是类似的话。

不幸的家庭总是有太多相似的不幸。

最开始，卡尔还抱有一些期待，可现在他宁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上一觉。

至少在梦中，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们能一起去电影院，能一起吃卡尔最喜欢的北京烤鸭，能坐在父亲旁听父亲读着新闻上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就和车祸之前他们本来计划的一样。

不，那个时代要更加美好······

“不错的魔法。”

一个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卡尔的思绪，他转过头，一位身形矮小，有着鹅蛋型头颅，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魔法？我这是魔法？不是超能力？”卡尔疑惑重复了一遍后，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你是魔法师？”

中年男子摇摇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却给人一种令人信服的精干气质：“我不是。但你是。确切说，你是一名巫师。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天就会有猫头鹰给你送来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

霍格沃茨？

卡尔微微一愣，他听过这个名字。

在他的梦中。

他和他父母去看的电影里出现过这个名字。他父亲读的新闻里也出现过这个名字。

在电影细节都已经逐渐模糊的现实当中，卡尔对那个魔幻的新闻依旧记忆尤新：

《女主赫敏今夕对比！！》

那篇新闻介绍了一位名叫罗琳的作者被读者开除作者籍，介绍了主角演员现实是反派，反派演员现实是好人的魔幻。

那报纸中间那大大的对比图，更让卡尔父亲扼腕叹息。

那位作者所写的故事主角哈利·波特就读的学校就是霍格沃茨。

“所以说，我是一名巫师。”卡尔努力回忆那部电影里的设定。“等等，魔法？？那么说······”

他的眼中亮出光，兴奋的红晕从脖子迅速蔓延到整张脸。

他看起来有些狰狞，卡尔意识到一件原本不可能的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卡尔压抑住自己澎湃的心，继续询问道：

“那么，你呢？霍格沃茨的老师吗？”

“我？”男人将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欧克诺·波罗，一名被你召唤而来，和你签订契约的魔鬼。”

魔鬼？

卡尔再次愣住，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想起无数夜晚妈妈所讲的故事。

波罗却对卡尔的恐惧十分享受：“这几天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顺便在这个世界转了转，到处都在躁动，悲剧无时不在发生，很不错的世界。”

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很满意，嘴角带着一些笑。

“等等！”卡尔打断了波罗的话，再次询问道，“你是被我召唤来的？”

“没错。”

“我真的召唤你来的？”

“否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我······我怎么不记得？”

从母胎诞生那一刻开始，卡尔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

在之前的十一年当中，卡尔可以发誓他每周末都会去礼拜！

去年圣诞，神父还抱着他一起欢唱庆耶稣呢！

波罗微微一笑：“从当时的情况来说，你不记得很正常。”

当时的情况······

卡尔的脸迅速阴沉下来。

在他十一年中，他只有过一次昏迷的时刻。

果然，波罗说道：“如果不是那场令人遗憾的车祸，我想我们将永远错过。”

7月24号，本该是一个幸福的日子。

刚刚度过十一岁生日的日子，一个憧憬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卡尔，和收到斯梅廷中学录取通知书高兴的父母一起庆祝的幸福日子。

然后成为了一个悲剧，彻头彻尾。

卡尔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情况了，只能记得满眼的鲜红，身体的痛苦，以及耳边的哀嚎，还有双手将自己搂在怀中的温暖。

那温暖逐渐降低，变得若有若无，最终化为彻底的冰冷。

和死亡等价的冰冷。

“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卡尔赤红的双眼紧盯着波罗，他觉得心中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那不是他的错觉。

一团深绿色的火焰突然从波罗脚底四周冒出，迅速化成一个圈将波罗圈在原地。那些火舌如鳗鱼一般剧烈窜动着伸展着，只差一点就碰到波罗的靴子。

“真不错的魔法。”波罗点点头，“毫无疑问，你很有天赋。”

那团火焰忽然消失了，地面完好无损，就好像那团火焰从未出现过。

“你不必冲我发火。一切都是偶然。”波罗说话还是那么不急不缓，仿佛卡尔的冒犯完全不存在。

“在你出车祸的时候，你强大的求生意志促使你爆发了魔力暴动，而你的灵魂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于是两个世界的碰撞产出了一种特殊的芳香，我只是闻到了这种芳香，于是借助那场悲剧的血祭现世罢了。”

“这就是我的能力来源？”卡尔插话询问道。

“不错。但你还是死了，是我救活了你。你的魔力刚刚诞生，它只能保住你和你父母的灵魂，已经没有能力保住你们的肉体。在这样下去，你们会成为游荡在这个世界的悲惨幽灵。然后我恰好出现了，和你的父母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

“没错，你的父母很爱你，比你爱他们要多得多。”

“你······什么······意思？”卡尔脸色变得苍白，他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波罗还是那副慢条斯理得模样，只是脸上有着回忆地满足。

“我是个公平的人，给了一个公道的价格：我复原你的肉体，让你重新活着，并答应他们的请求，将照顾你直到你迎接死神造访的时刻。”

复活自己，并且自己还得到一位拥有复活能力魔鬼的照顾？

他扭开头，不想看波罗，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的父母很爱他，比他爱他们要多得多。

“两个充满爱的新鲜灵魂，两个换一个，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不！”卡尔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如珍珠般地泪珠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沿着他那细长的胳膊滑下，打湿了他母亲为他精心挑选的衬衫。

波罗望着眼前人的悲伤，嘴角的愉悦更加显眼。

欧克诺·波罗，一位魔鬼，一位以人类的悲剧为乐趣，以充沛情感的灵魂为美味的魔鬼。

多么美味的灵魂啊。他幽幽地想道，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悲剧就可以酿造出如此美味的香味。

他没有欺骗卡尔，魔鬼从不撒谎。

他只是少讲了一段。

在当时，他本想欺骗卡尔那强烈求生的潜意识，用他父母的灵魂去换取卡尔自己的复活。

如果这个简单交易能够达成，他相信主动出卖父母，已经打破一次道德底线的卡尔会更容易堕落，最终他会将这相当稀少的灵魂纳入自己的珍藏。

一个从另一个世界流落到此，最终被碾碎重组融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

可惜，卡尔的父母主动提出新的交易，一个充满爱的交易。

我总是那么心善，欧可诺·波罗想到当时的情景，心中充满叹息。

还好两个充满爱的灵魂也是对他这种善人最好的报答。

好人总会有好报，不是吗？

波罗望着眼前悲伤的灵魂，收敛笑容开口道：

“我可以成为你的监护人。我也可以保留下你父母唯一留下的这栋房子。这几天，我可准备了不少，无论是现实的身份，还是不可或缺的金钱。”

“当然，如果你希望跟着哪位亲戚，我也会在暗中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