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幽灵消散的牢狱之后,洞穴的分岔渐渐减少,最后唯有一条前进的通路。
一盏盏兜载着蓝火的壁灯被逐级点亮,照亮了她踏过的每一寸黑岩地。
尽管是阴森幽暗的冷光,也至少能够让每一份自己留下的脚印,不再被遗忘于黑暗中。
这是她开辟的光明,但好像有些照不透前路的帷幕。
渗落的水滴与积聚的浅潭碰撞交汇,不厌其烦地演奏着清脆的谱声,既是不变的单调也是仅剩的变奏。
回音的叠荡中,突然传来低声的啜泣。
贝尔蒂摸向了腰间,手指紧觉地扣上刃柄。拿到托付的钥匙后,她知道劫难还没有走向完结,很难保证下一个出现的事物,不会和意欲吞噬她的怨念体一样危险。
下一盏灯在触摸中燃起,一个埋头弯膝坐在地上的人影闯进了视野。
「红发」
她对这一要素已经习惯了。
“还好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红发的臂弯上。这样做不单纯是不能弃之不顾的本愿,还有对“关卡”的总结。兴许,面前之人会和布偶一样是事件推进的关键。
抬起头的瞬间,贝尔蒂还是愣了一下:红发遮掩之下,是比自己更成熟的相同面容,那份跃动的靓丽仍未褪去,但额头多了几丝岁月烙下的皱纹。
看多了少女模样的自己,遇到将要步入中年的形态,她还是有些吃惊,即将出口的安慰话语也咽了下去。
“谢谢你”
红发女握紧她的手,用力站起身,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后裙,在昏暗的光线里挤出端庄的微笑。
贝尔蒂注意到了她脸上抹干的泪痕。
她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短短几天内所中过的两次幻觉,已经化为了心智中沉淀的一部分智慧,尽管关键时刻她仍可能只是单纯地顺从本心。
“一起走吧,我带你出去”
筑好防备的心理基线,她发出了邀请。是另一个受伤的幽灵,还是狡诈的怨念,接下来就是验证的时机。
红发女轻点了额头,跟上了继续触灯前进的贝尔蒂。她身上既不是少女贵族的华服,也不是荒漠穿越的斗篷。
只是一件朴素的手工编织长裙,不知出自谁的双手。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讲讲你的故事吗?”
贝尔蒂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发声,尝试以饱含诚意的温柔安抚她,并获得更多讯息。
“我……没事”
散乱的红发在空中划过摇摆的圆弧,她拒绝了来自本体的交流,一个人悄悄咬紧了唇沿。
只剩水滴穿行在凝固的空气中。
又是思路断线的僵局,明明现在的自己几乎没有心理的弱点,也没有表现出极端的情绪。
「三滴」
「四滴」
陷入尴尬中,她不由自己主地数起了滴落声。
她甚至有些怀疑,遇到的只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尽管长相一致。
幽灵都会对自己歇斯底里,可跟在身后的沉默之人,一路一言不发,实在难以想象会是某种分身。
不论有怎样的经历,如果来自未来,总应该有说不完的话,惊讶也好,告诫也罢。
贝尔蒂意识不到,她低估了自己某些方面的品质。
幽火的长廊来到了尽头,一扇沉重的大门拦住了去路,门上是构型奇异的插槽。
钥匙缓缓转动,宽阔的大厅展现在二人的面前。
岩壁的顶端抬高了两倍,随意分布的圆孔嵌有轻薄透明的玻璃,透射出带有波纹感的粼粼亮光,其上似乎能隐隐约约看见游曳的人鱼。
贝尔蒂受到这罕见奇观的震撼,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大厅中央的陈设品。
仰头观望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她突然被身后强大的力道拉拽住,狠狠地背摔下去,门扉紧接着被两面合上,令人振奋的光亮在视野里彻底消失。
变故发生的前一刻,红发女看见了大厅中央闪亮的珍珠。
“你想做什么?!”
带着一丝愠怒,贝尔蒂左手揉着腰椎,右手已经解下了武器。
“保护你”
异常坚定的神情,让情绪有些激动的她产生了片刻动摇。
“里面是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贝尔蒂没有发现珍珠,一时还没意识到红发女的所指。
“一个能让你看见过去的东西”
没等她接话,红发女斩钉截铁地宣判了死刑:
“陷进去之后,你再也不能走出来”
贝尔蒂不相信。
战胜怨念体的那一刻,她已经拥抱了所有被自己遗弃的记忆,选择走上创造未来的路。再多记忆的复现,她也相信自己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她起身伸出右手推向面前的门,没有丝毫的犹豫。
左手被紧紧钉住。
“不是你的过去”
“是……我的过去”
“往回走吧,继续前进只会……”
察觉到一丝诡异,但贝尔蒂还是甩开了手。
「管它是什么阻碍」
她还要去寻找齐格聆听他的真心,还要闯过遗迹完成与老师一同的心愿,还要回到绿洲去反抗吃人的「调配者」阶层,给受害的他和自己的心意一个真正的交待。
这些决意容不得就此停下脚步。
连接「过去」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她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没有其它出路的圆形大厅,中央的大珍珠是唯一显眼的物品。贝尔蒂跑到陈设台旁,在背后追逐她的人赶到之前,用双手托起了这光滑的珍贵之物。
耀眼的闪光笼罩了发色相同的两人。
在年长的梅尔薇面前,年轻的她晕倒在地,坠入了恶魔所勾勒的梦境。
「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