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千九百六十级台阶听着不多,可当洪景爬完最后一级,站在台阶尽头的牌楼下时,已是大汗淋漓。
还未喘气歇息,他便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
方才在下面远望时,他虽惊叹,但也只是惊叹这片宫阙的气势磅礴、其建造困难。
而此时上到山腰,踏上殿前广场,在这片恢弘的宫阙前,没来由的便生出了一种渺小感。
最引人注意的,是广场尽头那高高在上、巍然耸立于整个建筑群上的主殿!
主殿高约十丈,殿前有百余台阶与广场相接。
其两侧各有陪殿,较主殿稍低,但亦高出其他建筑两丈有余,各由一条长约二十丈的廊道与主殿相连,同样各伸了一条石阶向下连至广场。
三座大殿一主二副,自成体系,气象肃森,使得这片建筑群的其他各类宫观台阁,在它们的对比之下显得黯然失色。
“此乃天刀殿,也是我刀宗的议事大殿,左右两侧的陪殿一为惊鸿,一为照影。”
洪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歉意的笑了下,“洪某一时失态,让黄兄见笑了。”
随后又觉满身是汗,不由尴尬的向黄夕问道:“我这模样去见掌门,会不会太失礼了?”
黄夕笑了笑,“放心,这种事本宗早有准备,洪兄且随我来。”
洗漱过后,洪景被带到了位于天刀殿西侧的惊鸿殿。
惊鸿殿说是陪殿,但也极为恢宏。
里面并无隔墙,由四列共32根粗大的柱子支撑殿顶,显得内里极为宽阔!
正门尽头,一尊古拙的石座高高在上,由三条石阶与地面相连。
台阶俱为九级,以示玄关九重之意。
石座下方两侧,是两列一直排到正门近前的交椅。
这布置与一般的议事大殿并无差别,在刀宗竟仅只是偏殿,也不知旁边的天刀殿是何等模样!
黄夕将洪景带到此地后,便告辞而去。
在殿前值守的弟子立时端来茶水。
此时,这空荡的大殿就只剩了洪景一人。
他没敢胡乱走动,老老实实的端坐在椅上默默喝茶。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石座那边突有动静。
洪景抬头望去,便见一身着暗红长袍的中年男子,背对他在石座前负手而立。
此人腰身直挺,乌黑的头发未有任何绑扎,就那样披散而下,未见五官轮廓便已有股不可一世的气概。
洪景当即起身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晚辈洪景,见过烈掌门!”
刀宗掌门烈文彦的形象,他曾听孙伯岐大致说起过,此时虽未见到正脸,但这打扮一眼便能对上。
“听闻你带了本宗的天刀令前来?”
这声音稍显柔和,有点出乎洪景的意料。
不管是名字、还是这一身装扮,他都以为烈文彦的声音会是坚韧浑厚,又或是硬如铁石那般才是,没想到竟是这种儒雅风范。
虽诧异烈文彦的声音,洪景却未有失礼之举。
从怀中掏出天刀令,双手捧起,躬身道:“前辈高见,此令是由家中叔祖于去岁带回。”
“可惜因遭人追杀重伤昏迷,晚辈叔祖直至去世也未能留下只言片语。”
“偶然得知此乃天刀令后,晚辈便携令前来,以期拜入刀宗。”
话刚说完,便觉手上一轻,余光瞥见那天刀令已不翼而飞。
他不由愕然抬头。
却见两丈之外的烈文彦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拿着天刀令翻转打量。
对方的相貌看起来似乎只有五十上下,却是两鬓添霜,但又没有丝毫衰老之态,给人一种颇为矛盾的感觉。
如刀削般的脸庞没有半点瑕疵,浓中见青的双眉下有一双如宝石般的眼睛,额头宽广,匀称的身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有种不可一世的高手风范。
烈文彦看着手中的天刀令,头也没抬的说道:“洪家,景州清源城三大家族之一,你叔祖于去岁九月末回府,可对?”
洪景的瞳仁顿时一缩。
从他在山门处报号进山,至此时也才一个时辰左右,没想到根脚就被摸了个通透,这就是顶级宗门的实力?
咽了咽口水,他老老实实的说道:“前辈所言无错,晚辈家中曾收到消息,有不明人士会因此令上门袭杀,此次前来刀宗,也是想震慑来敌。”
“唔~~”烈文彦对此不置可否,抬眉看了眼洪景后,又淡淡问道:“你与药王谷有何关系?”
“回前辈,晚辈从家中逃离后直接进了深山,在山中碰到了同被追杀的禹州沈家小姐沈璃,便结伴同行,后来又遇见药王谷的孙伯岐长老......”
“.......这是孙前辈托晚辈顺路给您带的亲笔信。”
说完,洪景从怀中掏出孙伯岐的亲笔信。
除了传承珠和自身的秘密没说,他几乎是事无巨细的将沈璃和孙伯岐的事交代了一番,连洗洗灵造化丹也没隐瞒。
烈文彦听到洗灵造化丹后并没什么反应,可能是不知此丹,他抬手一招,那封信便从洪景手中飘荡而起,窜了过去。
看完整封信,他略带惊讶的打量了洪景一番,眼神在洪景眉心逗留少许后,才说道:“你的事稍后再另行安排,且先下去休息。”
洪景不敢多说,拱手告退离了惊鸿殿,又被门口值守的弟子带到了先前洗漱的那间楼阁。
待他走后,烈文彦大袖一挥,六七丈外的殿门无风自动,带着沉闷的声音缓缓关上。
随后在那天刀令上扭动几下后,“咔嚓”一声,天刀令的刀身便与刀柄分离,一截白绢顿时显露出来。
世人皆知天刀令乃刀宗长老信物,但极少有人知晓,刀宗每收回一枚天刀令,都会将其拆开,检查里面是否留有密信。
此秘密仅刀宗掌门和长老级高层知道!
烈文彦将那白绢从刀身抽出,手腕稍稍一抖,潦草的字迹顿时入得眼中。
当他看完这封秘信后,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古井不波的脸上随即又露出了疑惑之色。
“景王府?没理由啊!”
声音几不可闻!
思索许久,烈文彦将白绢收入怀中,又将天刀令恢复原样后,低喝了一声,“来人!”
声音不大,却直透殿外!
殿门立时被缓缓推开,在外值守的弟子抱拳道:“掌门!”
“去趟轩郎峰,将万锦芸唤来,就说......他师父的天刀令,回宗了!”
“是!”
待那弟子告退后,烈文彦看着天刀令再次陷入沉思。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一袭素色衣裙的女子急步迈入殿中。
“弟子万锦芸,拜见掌门!”
女子年约廿五,身材高挑,面容清冷,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但此时眼中却满是急色。
不待烈文彦开口,她便问道:“掌门,家师的天刀令回宗了?不知是何人带回?那人可有什么消息带来?”
冷若冰霜的声音此时充满了焦急。
烈文彦没回话,而是挥起袖袍将殿门再次拂上后,才问道:“万师弟命牌破裂时,你曾说,他是去松州探查一处前人洞府?”
“嗯!”
万锦芸点了点头,满脸期望的看向烈文彦,希望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师父命牌破裂后,掌门就派人去查探过那处洞府,只是里面的机关已被完全激活,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至今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可不曾想,时隔大半年后,师父的天刀令竟然回宗了!
这让她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仇敌是谁暂且不说,至少也要将师父的尸体找回来安葬才是。
“本座得到消息,万师弟在松州探查那处洞府时,曾遭神秘人袭击,对方可能是景王府的人。”
“景王府?!”万锦芸满脸不可思议,“我刀宗和景王府少有往来,他们为何要致我师父于死地?莫非是松州那处洞府有什么重宝不成?”
烈文彦脸上未有任何表情,说道:“本座会继续派人查探此事,若真是景王府......哼!我刀宗自有回报!”
说完,他话头一转,“你师父临终前曾将这枚天刀令交由他人,想让其带消息回宗,可惜那人也遭到追杀。”
“时至今日,才由他后辈不远万里送还归宗。”
“这小辈此前曾有番机遇,还有项独特的天赋,其所持长刀也与你轩郎峰相近,所以本座欲让你代师收徒,一来算是弥补他一番,二者,也是为万师弟再纳一良材。”
万锦芸并未太在意这些,只是问道:“那持令者可曾说我师父埋骨何处?”
烈文彦摇了摇头,“万师弟所托之人也受了牵连,并不知晓他的埋骨之处。”
万锦芸脸上顿时挂满了失望,她低头抿了抿嘴,声音低沉的说道:“弟子没什么意见,全凭掌门安排。”
“唔~”烈文彦点了点头,转头低喝道:“来人!”
随着低沉的声音响起,惊鸿殿殿门再次被值守弟子推开。
“掌门!”
“去将那洪景带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