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烜听到洪景的问题后并未有任何动作,但是其手中的鱼竿末端微有起伏,鱼线带动鱼瓢,使得平静的潭面泛起道道涟漪。
正他和此时的内心一般。
“可是你大伯...不对,你大伯不会跟任何人透露此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洪景看着潭中上下浮动的鱼瓢,沉声道:“在祠堂的供桌下,您亲手拿给我的,此前我从不知爷爷竟是使枪的。”
不待老爷子继续发问,他便将诸事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不过洪景最终隐瞒了自己“诸窍半开”之事。
谨慎起见,他打算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再对任何人透露了。
“......事情便是如此,孙儿复活之事干系甚大,还请爷爷保密。”
说完后,潭边久久无声。
直到一条鱼儿咬钩,才将老爷子惊动。
他随手一拉,一条胳膊长的大鱼被拉出水面。
洪景看了一眼,感觉这家伙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被钓上来的那条。
“也就是说,这是你第四次死而复生?老夫的身份是你上一次死前知道的?而你刚才所说的照冥初期被打得爆体而亡的人,是老夫吧?”
老爷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洪景点了点头,“不错,像您身份这么隐秘的事,我也不可能从别的地方知道,来这里之前都不知道大伯竟知此事,更别说还有那块令牌。”
他避开了爷爷爆体身亡的事,转问道:“不知爷爷可信孙儿的话?”
洪烜放好鱼,又将鱼竿丢在一旁,才回头说道:“你说的那些安排,的确是老夫的行事风格,老夫也直接告诉你,没什么信不信的,做两手准备罢了。”
洪景点了点头,上一次老爷子的确是这般做法,直到最后敌人出现,才将身份透露给他。
若对方不来,他怕是真的会被老爷子关起来下棋折磨。
念及此,洪景立时明白了老爷子那棋风的来路。
洪烜又问了些细节问题后便陷入深思。
过了好久......
洪景忍不住开口,“爷爷,咱们全家逃走吧,对方的首领是至少72窍的照冥中期高手,用的还是地阶武技,其他7人至少都是54窍,3个照冥中期,4个照冥初期。”
“这明显是针对您几位长辈的实力派来的,咱们又不能向庞张两家求援,再怎么防守也没用的。”
洪烜摇了摇头,起身道:“跟老夫来。”
洪景只得闷头跟上。
一路来到祠堂,洪烜上了柱香后便开启了暗格。
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半响后,他发出一声叹息,将令牌向后一抛。
洪景抬手接过,冰凉的手感瞬间传递过来。
这是一块铜质令牌,边缘突起处锃锃发亮,中间下凹几分呈墨绿色,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凹陷处以繁杂的云纹为底,一个阳刻的“禹”字跃然于上,几乎占满了整个凹陷部份。
这便是“昨晚”没来得及看的另一面了!
洪景信手一翻,背面是同样的凹底云纹,只不过竖排的“火字营”三字略小些,其下横排的“前部”两字则更小。
这是老爷子当年的身份令牌吧?
正想着,老爷子低沉的声音在堂间响起。
“都是50多年前的事了......”
洪景心中头一动,多年前似乎有件大事。
蓦然想起,好像在很多年前,大离与大焱接壤的边州并非如今的禹、幽、晋三州,而是燕州、怀州和魏州!
果然,老爷子说的正是此事,“载德三十九年,大焱发兵80万东征大离,焱皇任当时还是越国公的李辞为东征总管,又有郧国公殷桥、胡国公秦豹、英国公徐恭分领三军。”
载德帝乃先皇,在位72年,驾崩于洪景出生的前一年。
“当时,大焱东征总管李辞亲率40万大军集结在魏州边境,世人皆以为大焱是为了幽火谷外围的元石矿而发动的战争。”
“然大焱英国公徐恭却携小部精锐走十万大山越境,燕州门户大樊关防外不防内,又有内应拼死夺门,大樊关在秦豹和徐恭的两面夹击之下一战而落,焱军得以长驱直入!”
“怀王率军驰援燕州,于汤山口被大焱郧国公殷桥伏击。”
“与此同时,李辞遣死士掘沧澜江,水淹魏王三军,短短十数日之间,三州接连大败。”
“先皇连发七道中旨,令后方的禹王、幽王、晋王率军驰援三州。”
“禹王军去的是燕州战场,老夫当时便是火字营的前部司马,隶属前军。”
“初时倒还顺利,我军和燕王军连手胜了十数场,但随着徐恭主力平定了侵占之地的燕王军残部后,势态便调转了。”
“禹王不得不下令退守禹州,否则大军溃败之下,禹州也有丢失的风险,届时焱军便能直入我大离心腹之地。”
“当时老夫所在的前军被要求在一处名为接天峡的地方抵挡追兵至少十天,为撤离的各军争取时间。”
“可仅仅三天......”
说到这,洪烜仰头叹了口气,“火字营和庚字营在轮换休整时,山字营左部司马叛变,焱军趁机夜袭,混乱中老夫重伤昏迷,被亲兵老福等人救出。”
“一路逃遁数月,老夫时昏时醒,逃至禹州山阴郡时,十余亲兵就只剩了老福四人。”
“后来躲在山中休养了大半年,出山时才得知我们竟无意中穿过了群山,到了景州赵郡,而那时战事已经结束多时。”
“燕、怀、魏三州全失,三位亲王皆尽战死,禹、幽、晋三州也丢失了部份领土,老禹王战死。”
“老夫那次伤了根基,再无晋升希望,又成了逃兵,没脸再回军中,便在这清源城扎下根来,倒是可惜了老福他们。”
“您伤了根基?”洪景脱口问道:“那我爹这次若是找到秘术,您也无法突破照冥中期么?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您恢复?”
“难!”洪烜摇了摇头,似不愿再提此事,转言道:“你刚才说,那领头之人是听到老夫提到了禹王军了才出手的?此前数次他都未开口说话,也未出手?”
洪景一脸慎重,“此前我从未听到他们开过口,第一次见到这首领时,他也只是站在假山上掠阵,所以我怀疑他是不是和禹王府有什么牵扯。”
“唔~~~”洪烜双手负背,两眼微阖的在堂间来回踱步,嘴上喃喃,“若无举动,初九才到,一旦派人探查,便会提前至初八,再怎么谨慎都会让对方知晓,这说明他们在城中并非布的探子,而是有本地势力支持。”
“老福四人曾出城截堵情报无果,要嘛是传递消息的人特别谨慎,要嘛是出城的人不会让老福他们怀疑,也有可能是...”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若是官府的话,不需要这么麻烦......”
洪景在旁边看得眼界大开,没想到老爷子竟能从这些蛛丝马中推算出这么多有用情报。
良久,洪烜突得一声低喝,“老福!”
“老爷!”福伯不知从哪闪了出来。
“去将老大、老二和老三家的叫来,你们几个也来一趟。”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