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可以吃饭了。
一直注意外面动静的苏淼动了动总算不再酸麻的手指,想从地上起来,手一碰到地面,一个吊颈妇人的虚影忽地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失声尖叫。
“啊!”
虚影很快就消失了,紧接着虚掩的屋门被人推开,苏淼转头跟听到尖叫声进屋的李云英对上眼面面相觑。
就,有点尴尬。
苏淼也不是头一次应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她自小时不时看到幻影,母亲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也寻过民俗疗法,都没什么用。后来苏淼听说她有一堂姑姑曾经也有同样的症状,长大了就好了。
她认定自己长大了也会好,没把幻影当回事,渐渐也习惯被忽然出现的幻影吓到,还练出了在外面不小心吓着后如何把事情揭过去。
她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皇后。
以前迷宫斗剧时,她没少跟室友“斗戏”,现在真成皇后了,就算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她也想演一下子。
想是这样想,她一开口却诚实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晚上吃什么?”
没办法,她饿了,她想吃白馒头和肉。
“啊?”李云英显然没想到姜皇后会问这个,略一愣才回答,“炙鸡片和馒头,也不知是不是合贵人的胃口?”
苏淼就是再饿也注意着李云英的态度,发现她比自己想的恭敬,心下也有几分困惑。
不是说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会被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欺压?怎么李云英还这么客气?难道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靠山?
苏淼想了一圈没想起姜皇后家中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亲人,就算有,如今也被斩首了。若不是姜家这一代最出息的几位男丁意外亡故,姜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靠山是没有的,那她有什么?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忽略屋里的虚影,盯着李云英摆放在桌上的饭菜。
看着没有煮得很好,份量也不多——苏淼在心里挑剔,口水却在喉间涌动。
“贵人,请用。”李云英将筷子递了过来。
苏淼接过,手指碰到李云英的手掌,紧接着眼光画面一晃。
李云英看她拿过筷子后定在那里没有动作,以为她是嫌吃食简陋,却没那份心思劝导。她现在说的,姜皇后也未必听得进去,等住上一段日子能看开自然就看开了,看不开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就像来了冷宫其他贵人一样。
正想躬身退下,李云英却听苏淼开了口。
“你一直想找你的幼弟?”
李云英动作一顿,难掩眼中的惊讶朝苏淼看去。
“您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她又几分后悔,怕姜皇后拿住了她的软肋想要借此让她做事。但事关她念了多年的幼弟,就算知道是陷阱,她也要问上一问。
她是犯官之后,入宫为奴后就再没有见过家人。宫中岁月悠长,她已经记不得家人的长相心下却仍然挂念,尤其是幼弟。
最近一段日子,她总是梦到幼弟跌倒哭着叫阿姐的画面,心下总有几分不安,本还想找一日出宫去庙中问卦。
宫中出入门禁原不森严,她请几位故交帮忙,应能拿到出宫的牌子。偏近来宫中出了巫蛊案,羽林军严守宫门,她不方便在此时出宫。好不容易等到巫蛊案了,她还不曾定好日子出去,姜皇后就来了冷宫。
“贵人可否告知老奴幼弟的下落?”她郑重地问,心下也准备好得到答案需要付出的代价。
苏淼抿着唇,脑中倒也把宫斗剧和末世后众人争斗的日常想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弃提什么条件。
她不确定忽然出现在脑中的画面是不是真的,拿这个跟想跟亲人团聚的人提条件有点太LOW了。
“你的幼弟可能已经病故快一个月了。”
“什么!”李云英大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眼眶立时红了,“怎么会?”
“他有一个独子,约三四岁,如今也病得厉害,被人扔到了西山山神庙等死。你若再不去找他,他活不到明天。”
她看到的画面就是关于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跟孩子有关,她也不会冒然开口,万一这预知是假的,她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李云英此时已经不去想苏淼怎么会知道,更不去想苏淼有可能说谎,她想到近来的梦,眼中收起悲痛露出坚毅。
“多谢贵人相告,若老奴真能找到我幼弟的血脉定当舍命相报。”
“不必如此,多拿几个馒头来就好。”
“什么?”
李云英的情绪满当当的,想的都是家人血脉,充血的大脑一时消化不了苏淼的话。
“今日说了太多话,本宫现在很饿、非常饿。”
李云英总算反应过来,恭敬应道:“是,老奴再去拿两个馒头来。”
苏淼点头,等她一走就顾不上太多,转头扑向碗里的馒头。
大白馒头,香香软软的,一口咬下去只有麦香没有腥臭和奇怪的味道。
末世后物资奇缺,公家按劳分配的馒头都加了合成粉和虫粉,那味道就别提了。苏淼每次吃虫粉馒头,自己的三观都得遭受碾压。可她又不能不吃,囤着的物资得换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防身用具,只能在吃上面节省。
她也很久没吃肉了,虫子以外的肉。
宫中的炙鸡片就是鸡肉烤过后洒了点盐,没有其他太多的味道,但是她就爱这样简简单单的本味。吃多了各种靠调料掩盖异味的虫肉料理,她多怀念这一口。
一口馒头,一口鸡肉,再配上一口咸菜,她幸福地快要飞起。
外面,李云英又给苏淼送了两个馒头后就准备出宫。
年长的内侍见她从姜皇后出来后神色有异,倒是多问了几句,免得她站错了队。
李云英自不能跟他说的太详细,又怕什么也不说惹出事端,含糊地提了一嘴。
“那贵人替我测算了一旧友的下落,似真有神异的手段。我且去看看,你们不必太上心侍候,也不要想别的。”
“是。”
内侍郑重应道,待李云英离开后脸上才表露异色。
李云英提醒他不要想别的,是怕冷宫中有人收了好处对姜皇后动手,可他已经收了东西答应动手。
落井下石的事从来不缺人干,他也不是头一次做这个,让他把到手的东西吐出去是万万不能的。
屋内,拿着两个馒头舍不得放又吃不下的苏淼正来回踱步,认真思考着要不要把馒头硬塞进肚子。
诺大的房间只点着一根蜡烛,苏淼倒庆幸屋里只有幽幽的光,可以让她暂时忘了地上厚厚的灰尘。她微小的洁癖早在末世后就治好了,可别日子刚好过又复发,有这样没有虫子也没有血腥味的地方住就该庆幸,还挑剔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正这么想着,她就看到窗外有一道奇怪的黑影,大概是个人影。
她没有停下脚步,目光也没有从人影上离开,主要是在研究对方的姿势。
那不是正常站立的人影而是倒吊着的,似乎是有一个人从屋顶上弯下上半身停在了窗口。
据她所记得这间屋子的高度,就算真有人从屋梁上倒吊下来上半身也到不了窗前,除非这个人有三米高。如果不是从屋梁上弯下腰,那个人的身高又正常,就只可能是像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倒吊着看向窗内。
他不累吗?正常站在窗前不就可以偷看,何苦要搞高难度又略搞笑的动作?还是说那本来就不是真人而是假人。
苏淼的目光波澜不惊,从小从各种虚影中见识过各种死法,她早就见怪不怪,只要不是忽然冒出来,就是再可怕她都能保持平静。
如果其他人也知道如何保持平静就好了。
她渐渐地也发现那些虚影并不都是世人所认为的鬼,有时它只是一段带着浓重情感的记忆。
她曾从同学的手镯中看到对方小时候在母亲葬礼痛哭的情形,也曾在同学家门口看到这位等着孩子回家已经病故多年的母亲。
末世后,她看到虚影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清晰,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在清醒的状态下预知还没有发生的事。
希望李云英能赶得上,苏淼在末世看多了生离死别,不想初来异世就遇上。
至于外面的黑影,她把蜡烛一吹,不再去管。连屋都不敢进,她有什么好怕的。
外面的人看到屋里的灯灭了也没有再多做什么,他已经动过手可以交待,对方没吓到也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