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天保胎药,徐嫚儿的胃口越发差了。
自怀孕后,她一直吃不下东西,宫中的吃食精致是精致却总是差了点味道。
徐夫人见她日渐消瘦心下担心,这才常让人送些吃食、药材进宫,谁曾想会在里面查出对胎儿不利的药物。
幸好那日徐嫚儿用的不多,这才没有小产。
“这是今日的药,已经请几位太医都看过了。总不能这些太医都收了好处要害你的孩子,宫中那些个人还有皇族的人应没有这通天的手段。你放心喝着,不要太忧心,没人能害了你的孩子。”
徐嫚儿点头,喝了药后却仍静不下心来。
身边的内侍隔几天就换一个人,听说原先因为行为有异才被换走。太医也不能让人放心,她的药方得让三名太医看过才能定下,每次有太医单独过来,徐媛儿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像是防备着什么。
有天她睡到半夜,房门忽然开了,闯进一只黑猫,内侍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它赶走。之后她时常在半夜听到猫叫,吵得她不能入睡。
她心下也想过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她,是不是就是姐姐徐媛儿?却又不敢深想。
因为先前药材出了问题,又查出是徐媛儿自己宫里的人动的手,徐媛儿行事低调了许多,徐夫人不再进宫也不敢再送东西。徐嫚儿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表露分毫,想要找人商量却寻不着一个。
一日一日忧心着,她很快就瘦了一大圈。
“都不吐了,怎么还不长肉,将来孩子不好可怎么办?”徐媛儿比她还担心,甚至为她新选了两个厨师入宫。
新来的厨子很会炖汤,徐嫚儿每天能喝上好几碗,补了几个月倒是将她补得容光焕发,身子也像吹气球一般胖了一大圈。
临盆前一个月总算能入宫的徐夫人一看,当即吓了一跳。
“嫚儿,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母亲莫慌,都是为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了,嫚儿少吃一点就能瘦回原来的模样。”徐媛儿好声道,还当着徐夫人的面摸上徐嫚儿的肚子。
“这孩子定是个活泼的,每次我摸妹妹的肚子,他总会在肚子里伸手,怕是等不及要出来了。”说完,她面色一凝,“咦,今天他怎么不动了?”
徐夫人脸色一变,差点昏过去。
“怎么了?怎么会不动?”
“真的不动了?”
徐嫚儿也变了脸色,她这几日常听徐媛儿提起谁家生了个死胎,免不了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不好。
“哦,动了。”徐媛儿转忧为喜,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方才许是他睡着了才没有动。”
“没事就好。”
徐夫人看着徐媛儿手腕上的宝石手镯眼皮直跳,不知里面的药过了那么些年是不是还会伤及女子。
怪就怪徐媛儿小时候太傲气,全然不把她这个姨母放在眼里,还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却是一个女儿,若她有个儿子,徐媛儿姐弟早被她打发了。
她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压徐媛儿一头,至少得生出个儿子来,现在看来这孩子怀得凶险。
“宫里的太医就没有说不能吃太多吗?”徐夫人盯着徐嫚儿浑圆的肚子胆战心惊。
“妹妹也是最近才胖了一些,头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我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妹妹养回来的。”徐媛儿嗔怪道,言下之意是她好心给徐嫚儿补身子怎么徐夫人竟来嫌她补过了。
徐夫人心下叫苦,又怕拂了徐媛儿的面子惹她不悦,谁让徐媛儿能哄人,哪怕怀不上孩子也能独得圣宠。
“我也是怕嫚儿胖了不好生产。”
“妹妹素来体弱,吃胖些才能有力气生产,也能让孩子强健些,总不能受这十个月的累生下一个病弱的孩子,就像宫里其他福薄的姐姐似的。”
“娘娘说的是。”
“再说妹妹也不算胖,我见过其他有身子的贵妇,比妹妹胖的大有人在。”
“也是。”
徐媛儿这样一说,徐夫人竟真觉得自家女儿好像不胖,本来怀孕发胖就正常。
“我知道母亲是担心妹妹。女人这生孩子就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不能活下来端看命好不好。妹妹既得圣宠,这命一定是好的,上回吃了母亲送来动过手脚的药都没事呢。”
她继续摸着徐嫚儿的肚子,也让两人心里越发不安。
“说起来,彩娟的爹娘可留下什么消息?”
“没有。两人听说彩娟的事早早就逃了,后来在山下发现他们两人的尸体,估计是逃跑时一时不慎失足落山。”
“便宜他们了,可见他们是知情的,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好处来害妹妹。我多年不孕,估计也是彩娟下的手。如今皇后已薨,宫中其他妃嫔不成气候,算来算去……”徐媛儿停下话语看向了徐夫人。
“娘娘觉得是谁?”徐夫人眼皮一跳,紧抓着帕子问。
“莫不是几位王叔不愿陛下多子?”
徐夫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心下一惊,“娘娘莫要说这些,小心隔墙有耳。”
“是,我再不说了。宫中到处都是眼睛耳朵,做点什么都不方便,指不定什么地方就有人盯着你呢,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我如今喝口水都得试试有没有毒,就怕又让人害了呢。对了,母亲喝茶,这是你最喜欢的茶叶。”
徐媛儿抬抬手,丝毫不觉得刚刚那番话之后劝人喝水有些不妥。
徐夫人心下发毛,又不得不喝,余光瞄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徐嫚儿,不知送她入宫是好是坏。
十月怀胎,一朝蒂落。
徐嫚儿是在二月初四的清晨发动。
前一天是个雨天,京城就是到了春日下雨的时候也是冷的,甚至比起冬日的雪夜更让人生寒。
徐嫚儿早上是被冻醒的,床铺上湿漉漉一片冰得她难受。
她以为是天寒的缘故,转头看向炭盆,发现里面的炭烧得正旺,她面上也不觉得冷,想要叫人时才感觉使不上力气,肚子隐隐生疼。
太医说她要到了二月底才生,现在才月初……她一瞬想到许多,肚子也疼得更厉害了。
“来人,快来人……”
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她没听到有人应,只有外面轻轻幽幽的雨声像是在回应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总算有宫女进来,她却已经疼得快没有力气了。
“贵人,你怎么了?”
“快去请稳婆。”徐嫚儿拼着最后一口气说。
“是。”
那之后是更多的疼痛,她花了许多力气想摆脱,随着孩子的啼哭意识却沉入了黑暗。
“妹妹,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孩子的,这可是二皇子。”
徐媛儿抱着清洗干净的孩子,看了一眼床上没有力气的女子,转头跟人使了眼色,然后便抱着孩子离开了那间满是血腥气的屋子。
这是她的孩子,也会是赵晌最后一个孩子。
屋内,床边的炭盆换了新的,浓重的血腥气遮掩了一切。
徐夫人到时只见到徐嫚儿早就冰冷的尸体,还有她手腕上不知何时戴上的宝石手镯。
“为什么她会戴着这个!”徐夫人颤着声喊。
“我看妹妹喜欢,送她路上戴,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的情谊。”徐媛儿一边擦泪一边说,“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徐夫人有些脱力,一时没有力气细想。
“母亲放心,妹妹留下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您是他最亲的人,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嗯。”徐夫人失神应了一声。
徐媛儿没有再多说,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可又有什么用,且不说她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能对付住在深宫的贵人,就连她血脉最近的孩子都在她手上。
她会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回报她的照顾以及陛下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