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褴褛我彩绘

月色有些惨淡，莫观棋和白云裳走在恶心发臭的街道。

白云裳捂住了口鼻，对这里的气息很不适应。

毕竟，这里是流民区，和上城区简直是天差地别。

在上城区，飞行汽车、无人机等各种飞行物在天空中鱼贯而行、来回穿梭，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金碧辉煌。

然而在流民区，是逼仄潮湿而肮脏的贫民窟，贫民窟里各式各样的人，像老鼠一样拥挤在一条条阴暗破败而混乱的小巷里。

“喂，你要去哪里？”

白云裳跟在莫观棋的身后，看着对方好像极有目的性找着什么，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不悦的神情。

莫观棋转过头，笑了笑道：“我还以为白小姐不屑于跟我一起，打算分开行动的。”

白云裳轻哼一声：“既然默先生说了，你是猎荒者，经验丰富些，勉强和你一起行动也没有什么……”

“再说了，流民区29.33平方公里，漫无目的地寻找，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莫观棋答非所问。

“我怎么知道？又不过生日。”白云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很显然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交流，不管她问什么，这家伙都跟个傻子一样，把握不住重点。

“今天是中元节。”

白云裳皱起眉头，很努力地思考莫观棋话语的含义，有些疑惑道：“中元节？”

“中元节，祭祖，放河灯……像您这样的大小姐可能不知道这个节日，但是，对于那些流民来说，这一天，是他们祭奠在「大灾变」中，那些死去亲人们的重要日子。”

莫观棋指了指前方：“流民区有一条河，那边的人会很多，说不定，能够找到人形灾变种的线索。”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就看到了一条河，漂浮在河里的灯跳着红红的火焰，星星点点，也有些河灯被拦阻在弯道里或草丛中，三三两两、挤挤挨挨。

但更多的河灯则是一往情深地顺流直下。

两人逆着河灯漂来的方向一路追寻。

白云裳看着漆黑河面上若隐若现的灯盏，皱了皱眉：“真是无聊的东西。”

莫观棋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从呱呱落地的婴儿到生命结束，人生始终贯穿着亲情凝结的纽带，当他们离开我们后，这些河灯中会载着我们许多思念，驶向很远的地方……”

“白小姐，如果你死了，有人这样怀念你，不应该是一件很幸运、很浪漫的事情吗。”

“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听着耳边淡淡的话语，白云裳怔怔地看了莫观棋一眼。

此刻，青年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眸，正温柔注视着水面的河灯，他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白云裳有些闪躲的视线。

“哼，我才不需要。”

莫观棋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接触不多，但莫观棋知道，这位白家大小姐内心应该是善良的，不然以白家的势力，自己不会活到现在，她也不会在自己接电话后，问起妹妹的事情。

两人有些沉默地走着，前面是一座拱桥，桥上的流民熙熙攘攘，正在在放河灯，而拱桥下的一片空地上，一大群小孩子似乎在围观着什么，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欢呼声。

身边，突然跑过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用力地扯着另一个脏兮兮小男孩的袖子。

“哥哥，我们快点过去看一下嘛，很好看的啦！”

“哼，不就是有个老头儿在演木偶戏嘛，哄小孩子的，有什么好看的！”

小男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很不屑。

小女孩鼓起了嘴巴，身子向后仰着，使劲儿扯着小男孩的袖子走，小男孩有些无奈，只得被拖了过去。

莫观棋和白云裳对视一眼，跟在了两个小孩的身后。

桥下的空地上，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双鬓斑斑，而吸引一群小孩子围观的，则是他手中的木偶——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偶，身着青色宫衣，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

面若霜桃又似瑞雪初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仿佛是活生生从画中走出来了一般。

若不是肩胛处细细的丝线和娇小的身材，谁又能看出这只是一个木偶？

老者口中含着一支古朴的短箫，此时，箫声骤然急转，木偶以右脚足尖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翩然飞起。

一条蓝色绸带不知从何处轻扬而出，仿佛泛起蓝色波涛，木偶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那群小孩子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

“木偶戏……”

莫观棋微微挑了挑眉，对游戏背景研究颇深的他知道，早在灾变爆发之前，木偶戏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今天又在这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手中重现于世。

“哦？这位小兄弟知道木偶戏？”

老人似乎是听到了莫观棋的自语声，放下了短箫，慢慢收起了木偶，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的眼神，莫观棋的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观棋想了想，开口道：“木偶戏，东方世族传统技艺之一，在古代又称傀儡戏。”

“据我所知，百年前人类还在研究光子隧道的时候，木偶戏就已经近乎失传了，没想到又在您的手中见到了，真是佩服。”

老人微微沉默，点了点头：“小兄弟博闻强识，木偶戏的渊源都如此清楚，老头子也十分佩服。”

“天色不早了，有缘再见吧。”

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漠然瞥了莫观棋一眼，收拾行囊，走上拱桥，隐没在了放河灯的人群中。

莫观棋盯着老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那群小孩子们，眼巴巴地注视着老人离去的身影，眼中尽是不舍，甚至刚才的那个小女孩都呜呜地哭了起来，使劲儿捶打着身边的小男孩。

“臭哥哥，坏哥哥，你干嘛不早点带我过来呀，现在老爷爷都走了呜呜呜，什么都看不到了呜呜呜~~”

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也有些无奈，笨手笨脚地安慰着。

在这种地方，能让孩子们玩耍开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吧……

莫观棋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笑了笑。

“来来来，老爷爷不给你们表演，哥哥给你们表演！”

抽噎声慢慢停了下来，小孩子们原本遗憾的眼神又聚焦到了莫观棋身上。

“咳咳，走过南的闯过北的，游过山的玩过水的，火车道上压过轨的，大街上面亲过嘴的。大家都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听着莫观棋乱七八糟的一段顺口溜，白云裳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想要离这个不正经的家伙远一点儿。

“今天，我要给各位小朋友们表演一个魔术！”

莫观棋看着一愣愣的小孩子们，向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儿眨眨眼：“鼓掌！”

“啪啪啪……”

带动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莫观棋解开背包，开始掏呀掏。

突然，他面露惊恐，一手指着天边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

“看，有飞碟！！！”

小孩子们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天边是温柔的月，是粲然的星。

是漆黑的夜空。

他们嚷嚷着回过头，却发现少年的手中多了一把彩色的糖果。

“哦哦哦！！！”

“哎哎哎，一人一颗，不要抢！嘿，说你呢小胖子，给其他小朋友留几颗！”

在莫观棋的努力控场下，小孩子们总算乖乖排起了长队。

之前脏兮兮的小女孩走到了莫观棋的面前，乖乖地拿起了一颗糖。

“谢谢哥哥~~”

她小声开口，泪汪汪的大眼睛还有着红红的痕迹。

莫观棋摸了摸她的头，像蓬草一般。

“不客气。”

他笑着说。

……

……

有些空寂的道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有些孤独地走着。

“那青年好像发现了什么。”老人空洞的双眼闪过一丝猩红，摇了摇头，“可惜，来的不是觉醒者……”

路灯下，那只木偶跟在老人的身后，长裙曳地，不紧不慢地走着，眼中露出了微微不屑的神色。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上。

没有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