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再忆昔日良人

绕过假山，又是一处风景。

“将军夫人看看这园中可有自己喜欢的花卉，朕派人送去几株到将军府上，也算是给府中添添景色。”

沈漫歌眸色略动了动，她不明白弋兆帝这些举动是否是有什么目的，或者也只是她多虑了而已，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觉得不自在。

“皇上的一番美意，臣妾感激不尽。然而，臣妾以为，这些花儿在园内安然绽放，实乃最佳之选。它们在此地受着专人精心呵护，早已与这里的土壤、温度及环境融为一体。若贸然移至别处，臣妾恐怕难以周全照料，唯恐辜负了皇上的美意。“

“既然如此，那朕就不为难你了。”

沈漫歌低了低头，“皇上言重了。”

身旁的老太监这时开了口：“皇上，您也逛了许久了，不如到前面的亭子里歇息一会儿吧。”

“也好。”说着，弋兆帝停下了步子，他微微侧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将军，你和朕也有些日子没有一起坐着喝茶了。”

谢图南笑了笑，随后应道：“是，皇上，请。”

“嗯。”弋兆帝轻点了下头，老太监这边伺候着皇上进亭子，后面的宫女忙去准备茶具。

弋兆帝迈着步子刚踏上台阶，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动静，几人寻着声音转身看去，顿时有道黑色的人影从他们的眼前飞快闪过，那速度称得上是快的惊人。

“有刺客！护驾！护驾！”随身的老太监急忙惊呼一声，顿时，随行的几名侍卫立刻冲上前保护皇上的安危。

事发突然，谢图南根本来不及多做考虑，他匆匆看了一眼皇上与沈漫歌，确保他们是安然无恙以后，便寻着黑影闪过的方向追了过去。

其余的侍卫紧随谢图南的身影一并追了过去。

“南哥！”沈漫歌脚下一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喊出，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谢图南离去的方向，心中焦虑不已，而自己却帮不上任何的忙，沈漫歌只能待在原地等待着谢图南能够尽快平安的回来。

一波未定，一波又起，在沈漫歌还在疑惑这刺客是从何而来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仿佛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盯着她，这让她心中蓦地一沉。

沈漫歌紧抿了抿唇，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只是试着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身子朝后看了过去。

只过去了三秒钟，沈漫歌已然从弋兆帝地眼神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没有多做任何的犹豫，径直双膝跪在了弋兆帝地面前。

而周围护驾的侍卫甚至连身形都未曾发生过变动，似乎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对方，所以，他们在一直维持护驾的姿势。

弋兆帝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跪在眼前的沈漫歌，随后转身走进亭子，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你们先退下吧。”

站在弋兆帝身旁的老太监在观察了皇上的脸色之后这才发了话。

听到指令的侍卫快速收回手中的刀，紧跟着一并向皇上拱手行了礼，随后悄无声息地退至三十步开外。

沈漫歌微微低着头，刻意放慢了自己的呼吸，为了是能更好的保持镇定下来，以应付接下来的危险。

“沈漫歌，你已经承诺下的事情，现在又作何解释。”

沈漫歌不难听出这话中是弋兆帝对自己的不满之意。

“臣妾知罪，但还请皇上能够听臣妾解释。”

弋兆帝微抬了抬眼，“说！”

“谢皇上，臣妾既然答应过皇上会离开将军，便绝不会食言，臣妾也向皇上承诺过，定会与将军断个干净，同时还要让将军起不了任何疑心，所以，臣妾需要一个时间。”

闻言，弋兆帝嘲讽一笑，“说出你的时间。”

“只需七日，臣妾自会从将军的身边消失。”

似乎是对沈漫歌的回答感到有趣，弋兆帝眉峰微挑了一下，他接着女人地话意问了下去。

“你如何能笃定这七日之后将军不会对你的消失产生怀疑？”

因为她要用自己一直隐藏的那个秘密，来换取南哥对她的信任，这终将会成为她今后折磨自己一生的错误决定，可她，已经没有后路了。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可沈漫歌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望向着亭中的男人，眼睛里并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而是有着坚定不移的光，沈漫歌信誓旦旦地脱口而道：“因为他爱我，他会无条件无理由的相信我，就凭这个，他也会将我永远的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弋兆帝却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爱？朕看这天底下是没几个男人是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沈漫歌，你可知自己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皇上说的也并非不是道理，可臣妾却不认为自己说的是胡话，我相信将军，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我和将军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他懂我，更会明白我，我，不后悔。”

虽然沈漫歌的这些话在弋兆帝的耳中是有些意外的，但又转念回想过来，这也只不过是那些被爱恨情仇缠绕得难解难分的痴男怨女中，再平凡不过的一抹剪影。他突然没有了在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了。

弋兆帝淡淡的看了看沈漫歌，道：“将军向朕所求一道婚旨的时候，却特定让朕不要在婚旨上写上你的名字，而是要朕写明是刘家的女儿出嫁，朕还以为你是已经想好让青柠替你出嫁，今日看来，你当时并没有打算这么做，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了。”

“皇上其实猜的不错，臣妾当时的确有想过让青柠替我出嫁，从而让将军对我产生恨意，完成对皇上之前的承诺，但到了昨日的时候，我却突然地清醒了过来，若我真的那么做了，皇上定会杀了我，杀了德叔一家。”

沈漫歌的这番话让弋兆帝颇为惊喜，他忽然饶有兴趣地盯着女人，问“有意思，你倒是说说朕为何会杀了你们。”

“布庄一事，是我与将军开始定情的开始，也是皇上对我产生杀机的引导线，这说明，将军在您的心中是有着很重要的位置的，而将军一直都视您为自己最尊敬的人。成亲之事是我提出，而婚旨是您亲自御赐的，如若当日的新娘是青柠，将军必定会追查此事，青柠害怕违抗您的圣旨，并不敢说出这其中的原由，但保不齐将军不会生疑，若是让将军怀疑到此事是与您有关，您与将军之间怕是很快就会产生出隔阂来，到时候，皇上您是绝不会再留下我们的性命的，所以，臣妾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沈漫歌有条不紊地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缓缓道出，同时接着俯下身叩了一礼，她道：“这些都是臣妾斗胆妄言，还望皇上恕罪。”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沈漫歌并不敢再有其他的举动，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她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把的赌注，赌自己今日是能够全身而退的，她并非是为了在皇上的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聪慧，实则是为了保住性命。

往往有的时候，帝王是不舍的杀掉一个有聪明智慧的人的，因为这些聪明的人也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而沈漫歌赌的便是这个。

沈漫歌慢慢闭上了眼睛，从刺客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既然刺客是皇上事先安排的，她断定，以南哥的武功，定会很快抓到刺客回来的。

而皇上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确定她是否真的会履行约定让将军忘了她，还不会让将军起疑。

结果就是，她并不会食言。

因为她想活命，还要她身边的朋友都平安地活下去。

在等等，她一定会等到亭中的男人再次开口的。

“沈漫歌，你还真是让朕不敢小觑了你，朕就等着七日之后，你是如何让朕刮目相看的。”

危机解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可当听到弋兆帝放她生路的那一刻，沈漫歌的心中却并未泛起预期的狂喜与激动。

“谢…皇…上…”

沈漫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有力气说出这三个字出来的，她只知道夺眶而出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胸口处更是在抽痛的厉害，牵扯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处器官，这种痛仿佛是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一样，她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拼命的去呼吸，她痛到脸色发白，整个身体蜷缩着倒在了地上，喉咙中只能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沈漫歌突然地样子，让弋兆帝当即愕然住了，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仿佛是从沈漫歌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下一秒，弋兆帝整个人直接是冲出了亭子。

“笙欢！”

伴随着这一声，弋兆帝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惊慌失措地抱起地上的女人搂进自己的怀中，破口而出的声音里都透着慌张的颤抖：“笙欢！朕在这里，朕在，笙欢！你别死！朕不准你死！”

耳边忽然响起的嘈杂声，那具体是谁的声音，沈漫歌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谢图南…谢图南…”沈漫歌撑着紧存的一点意识，手中紧拽着身前人的衣服，她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口中依旧在喊着自己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的名字。

老太监在听到皇上喊出笙欢的名字时，更是诧异不已，他慌慌张张的看向周围，就像是怕会再被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老太监急忙跑了上去。

“皇上！皇上！这是将军夫人，不是贵妃娘娘，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弋兆帝并没有那么快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可在几声老太监的喊声中，逐渐看清了怀中女人地脸。

弋兆帝神色猛然一怔，冷眸中竟是透着不敢置信，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是不是在意识混乱下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不，这绝对不可能！！

老太监见到皇上清醒过来的神色，愣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皇上，您没事吧？”

老太监想要去搀扶着皇上起来，但弋兆帝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他低眸看着自己还抱在怀中的女人，一股难以名状的绝望和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整个人淹没。

五年的时间，漫长而又短暂，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忘记那个曾经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的人。然而，此刻却让他意识到，有些记忆，有些情感，是时间无法抹去的。

他闭上眼睛，任由悲伤在心头蔓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瞬间。那个女子，那个曾经让他心动、让他疯狂、又让他痛苦的女子，她的笑容、她的泪水、她的温度，都如同刻刀一般深深雕刻在他的心上。

“宣太医吧。”

最后，弋兆帝只是淡薄地留下一语，见皇上身形动了动，老太监紧忙伸手扶人，弋兆帝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起身之后便再也没有对地上的女人看一眼，直接转身走开了。

老太监望着皇上离去的身影，深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时间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再从皇上的口中听到那位的名字了，当年若是在快一步，在快那么一秒，或许那件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说到底，这也成为了皇上心中一直都化解不开的结啊。

“唉，奈何昔日良人早已逝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