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望门寡北洼娘家传(中)

却也不过二月将尽的时候——松林镇的二七大集,是方圆数里首屈一指的大集,无论悠久的历史还是影响号召力,虽是同行政级别的十字街镇和青圩镇都远不能及,近些年也有经济发展好召立集市的村子,必不敢用逢二逢七这样会与松林镇集相冲突的日子,——这天正是二月二十七松林镇的集市,杏树上本就飘落殆尽的杏花经历了夜晚的一场小雨加雪,就只剩下枝头的微微嫩芽了,北洼勇坐在树下摆好桌子的刻印摊的凳子上,才刚上集,卖货的大多都在摆摊子,有那远道而来顾不上吃饭的,摆完摊子会去下坡的大榆树底下绰号小眼子的老头家吃炸油条喝豆腐脑,也有来北洼勇母亲的糕饼店家买两块绿豆糕或是红豆糕再去对面二香姑包子店泡热水里和成糊糊再买两个包子吃的,北洼勇从刚才两个买包子遇上寒暄天气的妇女嘴里听到一句“二月莫把棉衣撤三月还有杏花雪”的民谚,觉着这句放在人类电影《立春》的台词下面角落里做一行小字挺有意思,于是他打开底稿本,找到《立春》那一页写完这句民谚,看着这一页上已经写着的《立春》的开篇词“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以及公孙长林以自己的名字闹着玩随口吟唱出的“长林起飞絮,茫然天地间,何似三月雪,却无掌心寒”的诗,北洼勇观见到内心一阵波澜,那是一种痛彻心扉想念公孙长林的感觉,亦是一种想哭的冲动,然而仍旧除了忍耐一丝一毫一丁点儿的办法都没有,北洼勇拭去右眼角将流出的眼泪,因此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听着东边街上传来“前面那俩偷孩子的,截着他,别让他跑啦!……”的呼喊声,北洼勇扭头看时,一个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子正抱着一个带老虎帽的孩子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跟她一起的是个看起来跟北洼勇的姐姐北洼平差不多年纪的大女子,再后面七八米才是喊着偷孩子追上来的一个声音腿脚劲头全不似老妇的白发老妇,而偷孩子的呼喊声吸引到全部的目光,对面包子铺的二香姑拔着脖子朝外看,他家同样系着围裙的文凯更是拿着夹包子的竹夹子从包子摊后面走到街前来,应该是前面那个姑娘抱着老虎帽的孩子跑不快,而跟她一起的女子迫于紧急的形势又没法接过来,所以只得在旁边提携着一起跑,北洼勇扭头朝前又看见斜对门磨坊的小明福两口子先后出来,知道就算拿着竹夹子的文凯不挡,但看那小明福走到路中间很可能拦截的架势,而且依着对面文凯的秉性极有可能是突然伸脚下绊子,北洼勇因此就很怕那姐俩被绊倒会伤到那孩子,而后面喊“偷孩子”追上来的老妇脑子里冒出来有那个摆地摊的压垫布四角的砖头,想找那么一块砖头砸那两个抢他孙子的女子,然而用砖头和玉米秸都是那个提前占地方的,因为摆地摊不嫌脏的也用不着垫布,而用垫布嫌脏的就不会用砖头,便是那老妇一时冲动的恨急眼了,甚至也不考虑真用了砖头砸过去重伤女子或者是误伤孙子的严重后果,只是没找到砖头,看见有卖笤帚的,抄起来就朝那两女子扔过去,然而那笤帚是五把一束的捆在一起,老妇拎一把笤帚的力气用在五把成束的笤帚上,不仅没扔太远,方向也扔偏了,差点就砸上那号称是只卖纯粮食酒而售价低到不可能纯粮食酒的不老泉酒坊门口的招牌人俑上,其实老妇如果不是想着抓砖头扔笤帚他应该能看到磨坊的小明福已经在前面挡住了路,北洼勇实在是担心对面的文凯突然伸脚使绊子摔那两女子一个跟头连带那孩子也伤到,所以他才起身到自己的刻章摊前面防备着,却不想那抱孩子的姑娘先是喊了一句“哥哥帮帮我们!”另一个女子说着“这是我儿子!”奔自己来了,北洼勇突然认出来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姐姐北洼平差不多大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同学天坑丽芹,但只见她略显沧桑的容颜,想起来年前在街东头卖炸杜鹃鸟叉骨的蒙山玉环过来动员他参加春节的同学聚会,彼此聊起来以前的老同学,说起天坑丽芹,知道他丈夫骗她说是和哥们合伙做生意其实是拿了家里的钱去博彩,据说是连房子都赔进去了,然后就跑路没影了,天坑丽芹顾忌离婚会伤害儿子造成心理缺陷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蒙山玉环却劝说以前的想法是“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婚”而现在的想法是“为了孩子也得离婚”,孩子有这样一个赌博的父亲,对成长没什么好处,蒙山玉环还问北洼勇自己这样的想法赞同不赞同,北洼勇不喜欢热闹场面,所以只是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听蒙山玉环说的一顿闲聊之后真诚实在的回绝了同学会的事儿,可是对照眼前的光景,想来是离婚到了争孩子的地步,北洼勇就是在此情此景,说出了那句让天坑丽芹踏实安心了一辈子的话:“站到我的身后!”便是在一个女人最困苦最无助的时刻,有这样一个男人出手相助的挡在前面,天坑丽芹连激动带委屈的眼泪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宣泄而出,抱老虎帽孩子的姑娘是天坑丽芹的妹妹天坑丽苹,他心疼姐姐的与也跟着哭了起来,而后面的事,北洼勇面对那追上来的老妇与随后赶来的小二清媳妇的恶语相向咄咄相逼,才知道那老妇是小二清媳妇的娘家妈,因为天坑丽芹和她儿子闹离婚争孩子,这才躲到了闺女家来,而且天坑丽芹似乎手里还有一些钱没全给丈夫拿去输掉,北洼勇看见那小二清跟着他媳妇一块来的,只大概知道他家是隔了两条街住着,前两年好像是做蜜枣营生,不过他家在教门,似乎是叫什么天地门,小二清他爸还在里面担着个专管一片的叫什么灰头的职务,然而那小二清只在外圈看了看就一句话没说的走了,或许是有这么一个赌徒的大舅哥必然谁认识谁麻烦,也或许是有别的谋划,总之天坑丽芹眼下的困境,似乎除了诉讼司理监大理台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天坑丽芹想要孩子,那就一定不能放手让对方带走,北洼勇因此拿出不仅高价而且一个月就要去核验一次的卫队线香点了起来,这时候北洼勇的母亲放下店里的活也已经出来了,北洼勇交代几句,等到巡查卫士来了,将情况大概说明了一下,然后便在两个卫士的协助下坐上了由两匹会驭风的白羚牛拉去桑都城的飞天木车,他们在天道楼没多大功夫就走完了前期程序,并且申请到了一张判决前孩子交由母亲天坑丽芹暂时照管的文书,因为白羚牛的飞天木车要下午才会返回,当天中午北洼勇游玩式的带着天坑丽芹姐俩到三台门内的西大道的瞎仔细面馆吃了荞麦汤面和麻酱凉面,好在他们去的时候刚过了饭点,如此才没有拼桌,更没有等位子的在旁边盯着死等他们“完”的食客,天坑丽芹很感慨说起来上学时候的事:她记得那是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依稀记得他们班那个特别闹的易水培武那阵子看人类的书学到一个“天花”病的词,以此作为天坑丽芹的新外号,四处瞎喊的逗着玩,也或许是别的由头,总之确切的是易水培武惹起来的,闹的天坑丽芹有些急,可易水培武是野狗精,是班上男孩子爱闹也爱急眼的出名的狗脸,家又是镇子上的,而天坑丽芹的家是下面村里的,而且又是女孩,她自小父亲就因为生病常年卧床吃药,家境很不好,这样的家庭在被怜悯的时候倘或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感恩便会被说成是不值可怜或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受惯了如此境遇的天坑丽芹虽然有些急,却也只得半真半假半嗔半怒的那种,就是反抗却又怕失控只得拿捏着分寸的那种打闹,正被他们班的女主管先生木山慧心撞上,人类的词叫女班主任,当时木山女先生进来的时候应该就是因为对上面分摊下来买没用课外书的事不满,就看她一副气不顺的样子,天坑丽芹因此撞到枪口上,当时木山女先生的当着全班的面先是训斥了天坑丽芹“家境不好受到照顾就应该珍惜学习机会,等错过了这段珍贵的时光以后没地方后悔”的话,天坑丽芹因此就很委屈的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木山女先生用小纸团做了阄,因为书院院长的争取加少报学生数量,每个班都有六个名额可以不用买那分摊下来的课外书,以抓阄来定,凡是抓到纸条上带字的就都可以为父母省下十五个小贝,天坑丽芹记得当时北洼勇抓到带字的小纸团欢呼了一嗓子,也被那木山慧心嫌恶的说大呼小叫将来没出息的呲哒了两句,而天坑丽芹当时哭的泪眼模糊抓来的小纸团上没有字,可第二天交钱的时候木山女先生却跟天坑丽芹说不用交了,天坑丽芹也是后来才知道北洼勇交钱买了那没用的课外书,然而她却一直不敢问北洼勇是不是他把名额让给了自己,或者说不好意思问吧,其实她对于北洼勇一直都有一种羡慕,羡慕他家里开着美味的糕饼店,羡慕他有身体健康能为孩子遮风挡雨的父母,亦或说她对于父母健康健全的家庭都很羡慕,天坑丽芹说到落泪,天坑丽苹在一旁亦是哽咽,北洼勇记得那件事,其实这个时候的北洼勇或许是因为日日诵经的原因,对于以前一些模糊的事再想起来的时候,会有清晰到历历在目的感觉,他亦很感伤的回忆说那时候的自己特别讨厌木山女先生却又想表现一把的讨好,其实那天抓阄之后木山女先生出了课堂北洼勇追出去说把自己的名额让给天坑丽芹,有因为木山女先生说自己没出息要挽回面子的冲动的因素,也有出于对同样挨说却哭的很伤心的天坑丽芹同情的因素,或许就是想让木山女先生后悔看法是错的,也或许有些做好事不留名爱表现的虚荣,也有对于天坑丽芹的可怜在里面,就是这些言语无法准确说清楚的缘由凑合成了那么一个结果,虽然这时候的北洼勇已经不再讨厌木山女先生,却也完全谈不上喜欢,因为在北洼勇的概念中,教书先生真的就应该是“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而木山女先生只能勉强说是授业解惑够格而已,而所谓的传道,说她没传似乎不准确,说她传了吧一定会觉得哪里有问题,总之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实在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北洼勇尊重称道的事,当然这仅仅是从北洼勇个人的角度来说。饭后的闲聊持续到带老虎帽的孩子闹着上厕所,天坑丽芹带着儿子去后院的厕所方便,天坑丽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句“你要是能做我的姐夫该有多好啊!”的话,北洼勇沉默良久,甚至天坑丽苹以为他不会对自己这话有回应,都等到天坑丽芹抱着孩子从后院回来往桌子这边走了,北洼勇才缓缓的对天坑丽苹说“我不确定我能做一个好父亲,更不确定我能做一个好丈夫!”。天坑丽苹从桑都回来到家就把这话跟姐姐说了,姐俩猜不透北洼勇是同意还是拒绝的意思,却猜到了天坑丽芹的婆婆会来抢孩子,尽管有那张大理台申请到的判决前孩子归母亲照管的文书,然而天坑丽芹的婆婆,便是那个在集市上喊着偷孩子追上来,无论声音腿脚劲头全不似老妇的白发老妇,虽然确实不识字,要命的是她不说理,坐地炮式的拍着大腿扯着嗓子的撒泼骂街,就骂那些话完全没顾忌到天坑丽芹是她孙子的母亲,总之就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天坑丽芹姐俩点燃了北洼勇给的卫队信香招了当地辖管卫队的金瓯卫士来,金瓯卫士布置起了保护性的结界,那老妇因此更急了眼,拼了命一样的用头撞结界,金瓯卫士也只得把他收到葫芦里带走了,原本老妇因为在年龄上“老”加性别上“妇”的双重优势,类似这种连骂街带撞卫队结界的行为,从宽是可以批评教育几句,签个训诫书就能直接放了的,然而在松林镇集市上闹了那一回惹得姑爷嫌恶自己,回老宅子那帮找儿子要赌债的来了又总是骂骂咧咧,不光弄的周围邻居见了怕借钱的躲着走,就连大儿子大儿媳妇也都和他划清了界限,如今心肉头的孙子也被“穷命鬼娼妇”的天坑丽芹抢去,老妇感到天塌一般的绝望,也是豁出去了,于是一时糊涂的在卫队里发泄极端情绪的闹起来,抄起一把墩布乱忽了一阵,却说带他回来的两个卫士先打了她,然后就躺地上赖住了,又赶上大理台指派的调查组来调查天坑丽芹起诉的离婚案,松林镇卫队的卫队长就此决定拘那老妇五天,通知了老妇的儿子和闺女轮番来送饭,虽然并没指望天坑丽芹丈夫有能孝顺到暴露行踪来送饭的可能,却从姑爷小二清嘴里探到了原本天坑丽芹的丈夫藏身他家枣作坊仓库的实情,只是当天抢孩子的事情闹起来,知道天坑丽芹去大理台告状,就觉着大理台的调查队一来自己肯定暴露,所以当天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打了个说走的招呼溜出去之后就没再见到影儿,而大理台对于这种夫妻一方失踪一方起诉离婚的案子,只要排除了失踪方被起诉方谋杀的可能性就可以下判决,何况赌博这样的恶习历来也被视作危害婚姻稳定的严重过错,天坑丽芹除了孩子又什么都不要,这是很清彻的案子,等到老妇五天期满被放出来,大理台派出的巡回法庭就在天坑丽芹的夫家大门口,也是为了让东河村的父老乡亲做个见证,从开庭到宣判也就一顿饭的功夫,防备老妇意外而准备的大夫和药品也没派上用场,天坑丽芹满心欢喜的如同拿到了赎身契一般,也是一时高兴的全都不顾忌了,带着妹妹和孩子跑去松林镇上把判决文书给北洼勇看,北洼勇的母亲仍旧是看见小孩子必要给吃的,又是临近中午店里活多忙碌的时候,天坑丽芹便豁出胆量的主动帮忙,连收钱找钱这样的事都不避讳,当然说下午临走时候的北洼勇母亲说明天再来的话是有一大半客套在里面,然而第二天天坑丽芹果然就来了,如此连续几天之后,街坊四邻就开始很会意当面称呼天坑丽芹为“你家儿媳妇”来打趣北洼勇的母亲,北洼勇的母亲和天坑丽芹虽然都只是难为情的笑脸回应,而天坑丽芹是那种甜到心底的赧笑,北洼勇的母亲却因为天坑丽芹是二婚且带孩子,一想到头婚的北洼勇才结婚就要当后爹,北洼勇的母亲就很替儿子惋惜心疼,但看北洼勇对那孩子的亲密态度似乎是愿意的,然而问起来北洼勇却又当做没听见不回应的那种似乎不愿意,北洼勇的母亲习惯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顺其自然,北洼勇的父亲却完全沉浸在即将圆梦的感觉里,因为先前有关北洼勇和小和尚不清不楚的闲话,北洼勇的一家被戳脊梁骨一般,尤其北洼勇的父亲又是爱面子喜欢在人前说说道道的那种,特别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来,北洼勇的父亲甚至不只一次的训诫北洼勇说他哪怕娶个瞎子瘸子,甚至说砸锅卖铁去南交趾那边买个女的来都行,所以相比天坑丽芹这种二婚带孩子的妇女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上上大吉,尽管因为戒烟的问题北洼勇已经一年多不和父亲说话了,不过婚礼的事有现成的一套规矩,不需要征询北洼勇的什么想法,只是房子是念过书的老姑娘那次粉刷的,当时因为太赶只遮遮掩掩的大面上刷了刷,原本有些不像样,北洼勇的父亲只以为这次十拿九稳的事,仍旧不问北洼勇的意见,张罗着把屋子里外好好刷了一遍,如此便连那号称只卖纯粮食酒但售价低到不可能纯粮食酒的不老泉酒坊的酒坊主柳河福坤遣了老丈人西堤金利来问北洼勇的父亲婚宴用什么价位的酒,北洼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与天坑丽芹去了一趟宝相寺,北洼勇原本想向天坑丽芹备案公孙长林的事,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又赶上哑巴禅师带着徒弟们闭关打禅七的见不着,北洼勇带着天坑丽芹去厨房给老典座帮厨,仍旧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老典座与他俩廊下对坐,先是对天坑丽芹说虽然北洼勇的忠厚善良足以托付终身,然而一定要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因为活在这个世界,苦是乐的一部分,只有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会忍住那些苦享受相应的甜,才会在得到所求之后不再贪求,如此才会知足惜福,如此才会收获幸福,然后话锋一转,又说“称呼北洼天坑氏是对女性的不尊重,应该说从此北洼勇和天坑丽芹过着相对幸福快乐的日子!”老典座说完这话就像睡着了一样的入了定,北洼勇心里有了答案,让天坑丽芹和他一起跪下磕头与老典座行礼告别,从宝相寺回来南头村以后,北洼勇和天坑丽芹按照村里结婚的那一套规矩走完了流程,原本北洼勇想着婚宴全用素菜的,然而北洼勇的父亲因为怕街邻笑话砸东西的反对,北洼勇因为家谱的事便也没和他争辩,领完证之后的婚礼当天,拜天地的高光时刻,北洼勇左手拿着打开的家谱右手牵着天坑丽芹的手步入庭院里假的绢花拱门只紧要处真花布置的场景里,婚礼司仪刚一顿嘴溜的说完那段“见证一对新人百年好合之类以及祝福现场亲友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的套话,必有的掌声响过之后,北洼勇摆手打断,拉着天坑丽芹的手走到司仪的位置,如此更好的视角面对一众亲友相邻,说人类的历史上曾经有女性裹小脚的事儿,哪个女孩不是父亲的女儿,哪个女子不是男子的姐妹,也会成为妻子,还会是母亲,以至于奶奶姥姥,裹小脚是对女性肉体的摧残,所以那样的时代才会以痛苦惨烈的经历来结束,然而家谱上以夫家的姓在前娘家的姓在后面组成什么什么氏做代称,这样类似于附属品一样的称呼是对女性精神上的践踏,然而改变这样的事却被会扣上藐视传统礼法背弃祖宗的帽子,因为改变从自己开始,所以他就把自己家这份上不光奶奶的名字和母亲的名字改过来了,天坑丽芹的名字也已经写了上去。至于其他女性的名字,这得是血脉至亲要紧心疼的后辈来改,还说希望下次修谱的时候,所有的家族都应该记录修正这个问题。北洼勇说完这话,与北洼勇的父亲一起上座的北洼秀亭最先站起来对北洼勇说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拿这样的事儿闹着玩,北洼秀亭便是过年拜年时候让北洼勇赶紧娶个媳妇出口气的那个同姓连宗太奶的小儿子,他虽没有北洼勇的父亲年长,却与北洼勇的爷爷在一辈上,因为笔墨丹青的功底算作镇子上的文化人,家族修谱的时候有他一号,所以在大家都还懵懂的时候他最先站起来反对,北洼勇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家谱上太奶“北洼留坝氏”的名字,不紧不慢的反劝道:“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有一回我听我太奶和我奶奶说话说起我的二太奶,说您出生的那年发大水没吃的,也下不来奶,当时我二太奶从陆河庄的六爷那里要来一点小米子,我二太奶分了一半给我太奶,我太奶怕那小米子他吃了不能全化成奶水喂到您的嘴里,他熬成小米饭给您喂下去,她是一口都没舍得吃,我太奶说要没那点小米子饭您能不能活下来真就不知道!”北洼勇说到哽咽,转头问那旁边的太奶有这事没有,那太奶回答说是有这么一回事,还说那小米里参了少数的一些特别难煮开花的绿豆,北洼勇因此继续说:“我有一回天冷,放学回来,我奶奶问我,冷吧!我说冷啊,我奶奶说你快脱鞋上炕上来,然后我脱鞋上炕,我奶奶就把我冰冷的脚丫子夹在她温暖的咯吱窝里,这不光是我奶奶,当场在座的哪个母亲哪个奶奶疼儿子疼孙子不是这样疼的,在家谱上写他们名字的时候,又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怎么能写成什么什么氏,怎么能写成配什么村什么令公之女,您觉得这样写对得起他们吗?对的起吗?”北洼勇一顿问不光把自己说哭了,北洼勇的父母也跟着掉眼泪,现场一众亲邻全都怆然,那北洼秀亭若有所思的沉默着,之后的拜天地闹媳妇因为北洼勇的不配合而更加乏善可陈,再之后的事正如宝相寺的老典座所说,北洼勇和天坑秀芹从此过着相对幸福快乐的日子,至于家谱上女性名字的事,毕竟家谱不是年年都会修,间隔的时间都有说法,一时的激情感动睡一觉都会烟消云散,如此时至今日仍旧没能如北洼勇的愿,北洼勇所以拒绝参加北洼宗族的任何事,北洼整个宗族也因为北洼勇的大不敬除名一般的不通知不理睬,这也就是后来北洼勇让他的两个孩子全都学习拳脚的原因,即是最后最后的底线和尊严需要武力的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