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猫精再乱桑都城

长芦多吉从天道楼三层的水平堂里出来下到平地面上,又跟来的时候一样,朝一层司卫监本部金瓯台的大厅里看了一眼,因为自己通过医簿的考试之后,在庐山杏坛台跟着圣黄桷氏和医官前辈们又打下手的修习了好几年,和若水金沙也很熟,知道此番圣黄桷氏和若水金沙在楼里替罪,脑子又生起了进去探望的念头,然而这念头也只是伴随着她短暂的驻足,扭脸的功夫就又打消了,他刚要迈步下台阶,正好迎面跑过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卫士,穿着和自己身上差不多颜色的素衣,步履匆忙的跑进一层大厅里去,长芦多吉突然又想起表姨家的那个表哥来,那还是上次十几年前回村子的时候听说过他的消息,传言说他升了金瓯台的卫队长,只是从未谋过面,更不知道名字,纵然就在眼前互相也不会认识,只是长芦多吉扰乱的心境却因这个表哥而平静了下来,这时又有两只喜鹊并一只乌鸦从大厅里飞出来,脚环的素衣袋上全都带着金色的盾章,听他们说话,似乎是青渊矶浩现身桑都,要全城戒严的搜捕,长芦多吉又走两步下了台阶,听见两个回来的卫士说长堰街上新益茶庄和静怡养生馆的掌柜两只手和一张嘴被青渊矶浩给烧了的事,虽非长芦多吉所愿的如此形式,却也觉得那两家可恨的活该,只是多少有些点惨的可怜。

“多吉姐姐!”麻雀真身形态的杜林文羽蹲在台阶一侧的大鼓上面,因为只和长芦多吉在杏林台本部见过不多的几次面,很怕自己记错了,只是试探性的喊她。

长芦多吉找了好几找,却只看见大鼓上面露出来的麻雀脑袋,原本并没想到会是这只小麻雀叫她,所以又往前走了两步,却也不回应,只是等着他再叫。

杜林文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于是扑腾着翅膀下来,化身成人形,对于正式的行礼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就很拘谨的躬身行礼道:“多吉姐姐!”

长芦多吉想起来,他是师叔若水金沙门下的那个叫杜林文羽的小麻雀精,看她拘谨的样子却也显出很恭敬的态度,所以很郑重的还礼道:“你可是杜林文羽妹妹!”

杜林文羽看他的样子,就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的紧张,又想到自己将要拿谱摆架子说的话,突然就咯咯的笑了两声。

长芦多吉被他笑的莫名其妙,问道:“你是跟着圣黄桷大人还有若水老师在这里替罪了吗?”

杜林文羽点了点头,说道:“师爷爷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让我问问你,他说做长辈的在楼里替罪受苦,晚辈的在门口经过,却不进去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长芦多吉听他这样说,如果真是圣黄桷氏的原话,必是一句托词,便问道:“是圣黄桷大人说要见我吗?”

杜林文羽抿着嘴,点了点头,道:“是的!”

“他有没有说让我带什么上去呢?”长芦多吉问。

“嗯……?”杜林文羽想了想,回道:“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长芦多吉又问。

“也没有!”杜林文羽斩钉截铁的回答完,便转身走进楼去。

长芦多吉赶紧跟在后面。

乌兰木伦·胡杨亲属团身上的狐臭味和其中一个似乎是脚臭的味道差点没把汝水青岚给熏吐了,他只得强忍着草草读完信,赶紧就跑出了屋,站在走廊头里开着的窗户底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大监守云都苍岩带着乌兰木伦·胡杨也一起出来了,云都苍岩最开始觉得他有些失态,可又想到他是嗅觉灵敏的岩松鼠变化成精,便又体谅起来,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的,考虑到乌兰木伦·胡杨的面子,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神情肃穆的放开脚步走,赶去新卫士宣誓的小礼堂。也就是在小礼堂的门口,眉山宿野赶来,报告了两件事,一件最新的情况,也就是刚刚的事,传闻东边的长宴街上,有两起关于青渊矶浩的恶性案件,但又报告说是假消息,并非真的青渊矶浩现身桑都,而是别的暴乱分子冒充的,具体的情况还有待确认,另一件是清源仲文已经到了,正在大厅里等候召见。云都苍岩思忖片刻,想着既然已经答应了参加宣誓礼,就不能食言,况且长堰街的事有待确认,就说让清源仲文先等一等,自己宣誓礼之后再见他,乌兰木伦·胡杨因为亲友团身上的味道自卑的都要难过死了,更没有参加宣誓礼的心情,就说自己要去处理公务,然后跟着眉山宿野走了,剩下云都苍岩在小礼堂门口略整一整素衣,神清气朗的与汝水青岚一起进到小礼堂里去了。

清源仲文气定神闲的坐在天道楼一层金瓯台本部的大厅里,努力的放空着脑子什么都不去想,如此望着对面曲尺木台子边上的黄檗树出神,在他的左手边上,他的随从太姥金阔身形笔挺的守立着,虽然太姥金阔尽力保持着眼神也在对面那根没几片叶子的黄檗树上,注意力却全在他身前一个椭圆形状的大提盒上,那提盒看起来很新,类似于农户家庭送饭到田间地头所提的带盖竹篮子,相对更高深宽大些,然而木骨竹编的结构,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眉山宿野急着确认青渊矶浩现身长堰街的真伪,便将那大厅里的清源仲文指给乌兰木伦·胡杨,本想着让他去招呼清源仲文,可看胡杨的硬着头皮接下来,心里似乎不大愿意去的样子,又想到是这样推迟的话,还是自己跟着说的好,尽管他都已经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了,却又匆匆的转了回来,只是这个时候,乌兰木伦·胡杨已经到了清源仲文的跟前,因为自卑身上会有味道,乌兰木伦·胡杨便离着清源仲文三四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便很客套的唤了句:“清源先生!”

清源仲文平日里对于五监各部台的官员配置偶尔也会做些功课,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眼圈很重的小个子,判断着可能是这两年才上任的副监守,虽然并不肯定,好在称呼大人是没错的,他便赶紧站起身来,恰看见值日台守眉山宿野也过来了,便欠身身行礼道:“两位大人!”

眉山宿野还礼道:“大监守大人现在手头上有点事儿,过会儿才能见你,你还得再稍微等一会儿!”

清源仲文听他这样说,虽然知道他是真有事儿的面儿更大些,却也未必没有晾自己一晾的可能,纵然两个方面的因素都有,只是他要真有事儿忙,最可能的就是刚刚青渊矶浩长堰街上现身的事情,亦或是别的事,如果真能片刻就好,也不必派他俩来说推迟的话,料想着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去,便回道:“大人们日理万机,我也没事,等在这里就好,只是有一奢求,听说圣黄桷大人在这里,念着以往对我家的恩情,想着见上一见,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啊……”眉山宿野听说圣黄桷氏不见客,便也不好再驳他,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就回头看了乌兰木伦·胡杨一眼。

乌兰木伦·胡杨正看见那个小麻雀精叫杜林文羽的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妇女从门口进来,看着样子像是上楼去,虽也没有往龌龊的方面想,但也觉得不合时宜,总认为这种情况该找个男卫士陪着才好避嫌的,所以他回复清源仲文道:“圣黄桷大人原则上是不见客的,可这样的事,您最好还是自己投贴拜访的好,我们也不好说,他要是愿意见您,那……”乌兰木伦·胡杨原本后面想说我们也管不着的话,临死改成了“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清源仲文也看见了杜林文羽和那少妇,他只是听说圣黄桷氏带了若水金沙的鲟鱼徒弟和一个叫麻雀精的小姑娘徒孙来了天道楼替罪,然而却并没见过那小姑娘,好在与那长芦多吉有过一面之缘,看他们的行迹,圣黄桷氏的所在心里也有了数,他赶紧抽了抽鼻子想记住当下的气味,偏赶在这个时候,庚申卫队的卫队长来报告长堰街的情况,清源仲文便赶紧说道:“两位大人公务繁忙,我只在此静待大监守大人便好!”

“也好吧,我今天也确实事情多,你请自便吧!”眉山宿野也没工夫和他客套,说完就转身跟着庚申卫队的卫队长走了。

“请自便!”乌兰木伦·胡杨因为清源仲文的抽鼻子,就更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想着赶紧去买些狐鼬香,毕竟中午一起吃饭还不定又加上谁,所以他赶紧礼节性的简单略点一点头,也跟着走了。

太姥金阔木头桩子一样的守立着,虽然作为随从,然而跟着清源仲文,无论到哪里,大多也都是受到礼遇的,偶尔也有被冷落的时候,却也不至于今日天道楼这一趟,连杯水也不给上,偏又赶上自己略有些口渴,又听说大监守还得等会才能见,就以为是故意晾着他们,然而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连说出来作为参考的必要都没有,他深知清源仲文比他看的更透更远,而且心里早就有了主张。

清源仲文清楚的知道,大监守云都苍岩这头儿还不一定等到什么时候去,倒不如先去见一见圣黄桷氏,听听他怎么说,目送着乌兰木伦·胡杨和眉山宿野的离开,清源仲文就很干练的对太姥金阔说一句:“咱们走!”,循着杜林文羽和长芦多吉的踪迹跟了上去。

太姥金阔训练有素,沉稳的提起那提盒来,跟在清源仲文的后面。

圣黄桷氏身心泰然的端坐在禅椅上闭目观心,他的鲟鱼徒弟若水金沙挨着他并排坐着,手里正拿的一本现任君主送来的《故事审疑》津津有味的看着。

当今的君上哲惠君派手下给圣黄桷氏送来了一箱子的书,圣黄桷氏便让他查点这箱子书是否另有深意,若水金沙挨本翻看比对了半天,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读起来倒是很有意思。对面空空静静的大排椅边上,另有一张提前拉拽出来的禅椅摆放着,由此可以看出来,师徒俩是在等谁的到来。

“太有意思了!”若水金沙情不自禁的说起来,抬头看见圣黄桷氏闭着的眼睛,便赶紧住了口。

圣黄桷氏随即睁开眼来,问道:“你看的是哪一篇呢?”

若水金沙很有兴趣的说明道:“现在这段正是说的列子汤问里的愚公移山,就说快九十岁的愚公嫌山堵绕路,然后打算移山,问题是九十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才想起来,早干嘛去了,接着一家聚室而谋移山之事,却是杂然相许的结果,好不容易有个愚公媳妇提意见,问的却是挖下来的土和石头放哪儿,一家子没有一个提搬家的事儿,事情商量定了,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可见小门小户,不仅劳动效率低,还非逞能把石头扔那么远,偏又拐了京城氏小寡妇家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帮忙,居然说成是跳而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一年来回一趟,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就算沿途要饭吧,衣服怎么弄,带不带冬天的衣服,更不说喝水穿鞋生病的问题,最最离谱的是,有个老头好心劝他,还给人家起了个反讽的名字叫智叟,不光笑话人家连京城氏的小寡妇跟那孩子都比不上,又说什么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虽然前面的荷担者三夫没说清楚他家一共几个男的吧,想来这样脑残的家庭,九十的老头都上阵了,壮男劳力肯定也全都跟着上吧,如果不全上,那就是分工有偏颇,有偏颇哥们弟兄叔侄子弟肯定就得打起来,没打起来全上的话,一年往返一趟,哪里有功夫生孩子呢?而且一准就能生小子吗?如果生丫头怎么办呢?柴米油盐怎么过日子?”若水金沙顿一顿,又接着说道:“还有那个玩蛇的山神,就平常的百姓盖房子修路什么的,采用的石头也肯定比他家五口人一年挖一担子挑走的多吧,结果就吓得去报告了,天帝还居然说什么被感动了,多大点事儿啊,哪儿跟哪儿就感动了,这点事就感动,那白娘子跟许仙那事儿,董永和七仙女那事儿,天帝怎么不管一管,还说什么让大力神把山搬走了,放在什么朔方雍州,人家在那块住的生灵们怎么办吧,那么大的两座山堵在那里,人家出门就不绕了吗?这是典型的捡软柿子捏啊,这是什么天帝啊,还有这个山怎么放的问题,是直接往哪一扔还是怎么放,提前清场不清场,砸了谁伤了谁这都算谁的,那么大一片地方,说占就给占了,天帝和那个山神都不考虑吗?这些都是问题啊!”

圣黄桷氏等他说完,略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问道:“所以呢?”

若水金沙后面的细节还没看,粗略溜了溜,一字一句的念诵道:“明辨者言,寓事当求贴切,纵然譬喻,也当相类相近,不可恣意胡言,本篇虽意在以人力之毫弱衬显精神力量之强大,然以此虚妄荒悖之事宣处世通达之道,故力与道皆废,不可见信于智者,徒贻笑于愚者小人尔。”

“明辨者言,……”圣黄桷氏若有所悟的思索着。

若水金沙正等着他后面的话,就这时候,杜林文羽推门进来,后面跟着长芦多吉。

“多吉姐姐来了!”杜林文羽抢先说道。

“圣黄桷大人,若水老师!”长芦多吉躬身行礼。

圣黄桷氏微笑起来,抬手指了指更靠里些的禅椅,示意她坐下,说道:“好好好,坐吧!”

长芦多吉只看懂了让她坐下,都没注意到更靠里的禅椅,就在那大排椅上坐下来,因为熟识的关系,所以口无遮拦的问道:“明辨者言,说什么呢!”

杜林文羽关了门,回身又来找刚才放下的书,却见若水金沙拿在手里,也不好要过来,只得又去箱子里,将那本《道家精要文白对照图文本》翻出来,她对其中的内容倒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喜欢书里丰富的插图。

若水金沙将手里的《故事审疑》合上书页晃了晃封面放到桌上,说道:“正说这本书里的愚公移山呢!”

“我记得这里头说,天帝是个缺心眼的二货!”长芦多吉很早以前看过这本《故事审疑》,如此说完却又拿不准,思疑道:“好像不是这篇,后面那个说是马皮蚕女的故事,有一段附加的,说那个被马皮裹走的女孩托梦,说自己被天帝封了蚕神,就那段说,天帝是二货缺心眼,这样背信弃义的下贱坯子都能封神,那屎壳郎都能赴蟠桃盛会了!”

杜林文羽听着来了精神,看了一眼若水金沙放下的书,也不好拿过来看,接话道:“那个公孙龙那篇,说公孙龙好吃白米饭,吃一锅拉一炕,他说“白马非马”把那个守门的卫士绕进去了,然后就以此为资本,还有那个叫鸿超的神箭手,说他不是二虎头就是大骗子,拿箭射自己老婆的眼珠子,也可能是碰巧没射死又夸大的事儿,只是这样胡扯,那个中山公子牟居然信服的不行不行的,也真是够脑残的!”

“哎!公孙龙这段,也只能说什么人都能找到对路的,要不就是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的,没办法!”长芦多吉被杜林文羽的失望感染,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正要急着说下去,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当!当!当!”的三声敲门之后,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源仲文拜见圣黄桷大人!”

长芦多吉目光望向圣黄桷氏和若水金沙,看见圣黄桷氏默许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开门。

杜林文羽听见有生人来,就很害羞的将书放下想要躲到里间去,眼看着长芦多吉已经起身开门了,情急之下现出麻雀真身来,从窗户飞了出去。

门打开来,清源仲文站在门口,身后是提着提盒的太姥金阔,太姥金阔不出声,只是跟着躬身行礼,清源仲文称呼道:“圣黄桷大人!”

圣黄桷氏起身还礼,清源仲文带着太姥金阔走进屋来,与若水金沙和长芦多吉的简单的客套行礼后,长芦多吉更加肯定了圣黄桷氏叫自己是有事儿来的,或许是不方便出面让自己帮谁去诊病的事儿,长芦多吉如此思维着坐去了里面的禅椅,彼此落座后,清源仲文坐在大排椅上,太姥金阔依旧笔挺的站着,然而圣黄桷氏觉得不好,想着让太姥金阔也坐下来,清源仲文又往左边靠了靠,点头示意下,太姥金阔才挨着清源仲文的右手坐了下来,将那提盒又往自己跟前挪了挪。

“大人身体一向可好吗?”清源仲文平日见到年长的,这样的套话是说惯了的,正想着圣黄桷氏回答完挺好等语之后,自己后面的话该怎么起头,却突然意识到屋里的椅子如此摆放,明显早就准备好了会有访客到来,不禁有些心虚的赶紧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然而屋里开了窗户相对光线比走廊更亮,从底下的门缝也看不出来走廊上是否有动静。

圣黄桷氏却盯着太姥金阔脚边的提盒看了好几眼,缓了缓,回道:“恐怕临时现找这样一个合适的篮子,得费一番工夫吧!”

若水金沙就觉得圣黄桷氏这话有些怪,看了一眼那提盒,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自己的师父圣黄桷氏如此说,必有深意。

清源仲文从未和圣黄桷氏一个屋子这样面对面的打过交道,但毕竟也是在无数世事变幻的大风大浪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不确定圣黄桷氏是否在拿话诈自己,纵然他看透了提盒里的玄机,也得等他确切的点出来,绝不能被他这样一句话就自乱阵脚的轻易泄了底,万一他是随口说说呢,又或者像那些假清高真贪伪的官员们一样,雁过拔毛的趁机索贿,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好在自己留有后手,提前准备了礼物,本打算临走的时候再视情况决定是否相赠,如今拿出来也是适机的,如此想定之后,便装作大意的忘记后恍然想起来,示意太姥金阔道:“把我给大人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长芦多吉没太仔细听圣黄桷氏说的话,只是以为圣黄桷氏和清源仲文有些相熟,认为他是没话找话才这样说,类似于开玩笑一样的说“来就来吧带东西干嘛”之类的话,但看清源仲文的反应却是本没打算给,只是抹不开面不给不合适的态度。

太姥金阔会意,揭去提盒的盖子,将上面一层上的圆形木盒拿了出来,双手捧着起身就要呈给圣黄桷氏。

清源仲文跟着说道:“一点小小的意思,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圆形木盒虽然朴素,却是已经绝迹的海南沉香制成,盒里装着的一串念珠也是同等料,珍贵非常。

“不不不!”圣黄桷氏看也不看那沉香木盒,只是摆手推辞,将那木盒挡了回去,道:“虽然说我活的太久,老不死的,也还是不太愿意瞎耽误功夫,咱们何不开门见山,还是不要来这些俗套的虚礼了吧!”

太姥金阔听他这话说的透彻,只是看了清源仲文一眼,因为清源仲文的点头回应,才回来将那木盒仍旧放进提盒里,盖好盖子。

清源仲文很喜欢这样的痛快话,跟着太姥金阔的动作看了一眼那提盒,目光转回来看着圣黄桷氏的反应,试探性的说道:“想来大人也一定知道,我此番来,是为了青渊矶浩的事!”

“你若无所求,无所取,青渊矶浩又关你的什么事!”圣黄桷氏的话说的一针见血。

“大人所言极是,我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事!”清源仲文被圣黄桷氏的话说的无可辩驳,便惭愧的笑笑,恳切的说完话,又叹息着很隐晦的说道:“我也是迷茫的太久了,只是觉得不能就任着青渊矶浩如此的折腾下去吧!”

“啊,我刚才也是听我们的小麻雀说,一大早刚开门就烧了什么新意境茶庄,还有什么养身馆,……”圣黄桷氏顺着清源仲文的话,希望他能说的更具体些,只是因为对名字的不确切,圣黄桷氏看了长芦多吉一眼,又扭过头看了若水金沙一眼。

长芦多吉看着清源仲文,尤其因为他右额上拇指肚大小的红斑胎记,依稀想起曾经在一个挺富裕的茶商家里,给一个怀孕的灵猫精做过妊娠检查,记得清源仲文应该就是那个茶商,联系起早上听说的新益茶庄掌柜被青渊矶浩烧了手和口的事儿,判断他可能是茶庄背后的东家,或许是觉得金瓯台抓不住青渊矶浩,想求圣黄桷氏出手,所以才偷摸的找了上来,长芦多吉就怕圣黄桷氏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就怕他不好推辞答应了他什么,趁着他还未将诉求说出口,自己提前把知道的真实情况点一点,也好作为圣黄桷氏的参考,虽然也想着是不是该确认一下他茶庄东家的身份或是与圣黄桷氏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自己根据事实陈诉,也不碍着是不是得罪了他,确认了的话,反而好像有了针对性,更不好。

“好像是叫静谧养身馆!”若水金沙也不十分确定,所以又补了一句:“小孩子说不清楚,也可能本身听到的时候,就是讹传!”

“倒还不至于讹传,就是名字,一个叫新益茶庄,还有一个叫静怡养生馆,那现场特别惨……”清源仲文的想法原本是想把情况说的严重些,圣黄桷氏想着让青渊矶浩终止,如此才好来谈条件换取太阳印,然而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上,却被长芦多吉打断了。

“要我说这两家也是活该,清源先生可愿意听我细说缘由吗?”长芦多吉的话里,透着不容否决的硬气,也不等清源仲文的肯定回应,兀自继续说下去:“这两家店正好离着我的千金药堂不太远,所以我会多少清楚些,新益茶庄是随着人类近几年普洱茶大热才开起来的,主要经营的就是普洱茶,然而他家卖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啊,说是低端大众茶品,其实全都是些垃圾,瓜子皮碎羽毛石头子,最恶心的连杜鹃鸟粪都有,入口的东西,这么能这样草率,”长芦多吉觉得自己说的不够精准,顿了顿,又更正道:“这都不能叫草率,这叫缺德!然而这一家相比那个养身馆还强点,虽然说退货的时候十分不愿意,会念叨‘一分钱一分货,我们乡下的日子,比不得桑都城里有钱的老爷们过的精细,农产品的东西,有些杂物正是说明纯天然,’会念叨这样冷嘲热讽的闲话,但起码还给退,那家养生馆纯粹就是骗钱的,什么冰火灸减肥,炒些内脂肪外脂肪的概念,弄些掺了姜粉辣椒面的药草粉加料包里贴脚心,天天搞活动,还现场演示,贴上问热不热,辣椒面姜粉他能不热吗?还有什么铁皮石斛,弄些胶囊伍的,神吹九大仙草的功效,还有黄精,也是磨成粉,说是延年益寿,说人类的太上老君天天不吃饭光吃黄精成的仙,这不是胡诌胡扯吗?那个养身馆的女东家本名就叫什么静怡,上回他还打算拉着我跟他一起骗,我也是看不惯他那副地包天的嘴脸,实在是烦了就说了他两句,所以她就记仇报复的到处散布我的谣言,说我跟我家病号房的小伙计有染,各种难听的话,这样的东西,被烧了手和嘴,那不就是活该吗?”长芦多吉只是一吐为快,话出了口,才觉得最后几句说出来有些泄私愤的意思,不太合适,然而已经说了出来,何况事实本就如此,也就觉得无所谓。

“照着长芦医生的说法,那就是支持青渊矶浩的做法了?”清源仲文实在是没想到长芦多吉会这样说,所以意味深长的问。

“倒也不能说是支持,毕竟暴力催生暴力,恐惧传染恐惧,他的这种做法,用人类的话说,那就是恐怖主义,想要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不仅行不通,反而会让秩序更混乱,他这种小孩子天真想法的肝胆侠义,最终只能是把自己搭进去,最后恐怕很难有好的下场!”长芦多吉顿一顿,突然陷入到坏想法里,转而又说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倘或他在被捕前,再多烧几家,就比如二道口那几家卖吕仙膏药的,还有豆角弯街头上几家卖水果的,喊着低价格,给着小分量,一斤桃能给八两就不错,那个槐树胡同口,摆摊卖橘子那老头儿,完全就是那个《卖柑者言》里头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买着一个有水的就不错,……”长芦多吉突然想起来,又很重点的说道:“差点忘了,有个头号的蝎子精,人形的模样是个老太太,真名应该叫流沙洪斌,这个老妇,今天装教授师,明天演医生,后天又是什么家族秘方,扮着各种身份到处卖假药骗钱,我都遇着她好几回了,今天我出门的时候,还看着他在东影背小街上,看他组织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听课,虽说他也是受雇的,只是挣个小头的钱,但他这个行为可恨啊,咱们的商贾管理台对于这种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挖一坑换一地方,偶尔抓着了,也只能算是流沙洪斌这种幕前的人赃并获,顶多也就是按照商贾条例上的规定,不痛不痒的罚点钱,她这么大年纪,关也不好关,万一有点闪失死里头了,咱们的民众还不知道又怎么舆论,肯定又会非议些有错不至死小事酿大祸之类的言辞,我都纳闷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如此的坏心眼,跟杀人放火的比起来,对社会的危害更大,一群丧良心的家伙,也该青渊矶浩烧的她起不来了才好!”长芦多吉一时气愤便说的痛快,本来要就着问责会的事儿说下去,然而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话也有小孩子天真的成分在里面,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就赶紧闭了嘴。

清源仲文虽然也认同长芦多吉说的,却并非是自己所期待的结果,但毕竟不是圣黄桷氏说出来的,所以他转头又问圣黄桷氏道:“圣黄桷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火疖子总得鼓了头,用一枚棱针刺破脓疱引出脓血,不日就可以痊愈,连疤痕都不会落下,有些患者心急,又遇上庸医骗钱,过早的挤破脓疱或是辅以药剂,病程也都是相差无几的,而且会相对痛苦,还会落下很难看的疤痕,这仍然算是情况好的,情况糟糕的还会引发周围大面积的急性感染,甚至会危及生命!”圣黄桷氏说着意味深长的话,正思虑着打算接着说下去,却被清源仲文打断了。

“您是说阿浩就是那个没鼓头火疖子吗?”清源仲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难以置信的更进一步问道:“没鼓头的意思,就是说,他目前做的这些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