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融洽的婆媳关系。
婆婆和媳妇的关系的本质是什么?是两个陌生人。两个陌生人要被强行拉到一起进行社交,甚至有可能饮食起居都要在一起。而社交的前提还是,这两个陌生人各自要分走可能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男人的一部分注意力。而且即便是没有这个前提存在,两个都有着“女主人”身份的人本就不太容易在同一个空间内相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是母老虎。
但是我不可能不跟我妈一起住,我结了婚,就搬出去另一个房子住,丢下我妈一个人在老房子里,这怎么可能。她大半辈子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不是为了看着我忘恩负义抛下她一个人。尤其,她已经被抛下过一次……
我和姜婕刚刚确认恋爱关系没多久时,我就明确的告诉过她,我结婚后需要依然跟我妈同住,姜婕表示没有问题,直到最后她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半句要让我妈搬出去的话,只是中间她和我妈吵的凶的时候,她会去她自己买的小公寓里住上几天。我有时也不急着接她回来,想着让双方都消消气可能会好些。姜婕遇害的前几天,又因为孩子名字的事情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所以才会一个人在公寓里住……
我当然有心理阴影,也做了两次心理辅导,但我其实一直在庆幸是我先发现的姜婕,越少人看到那一幕或许对她的伤害越少吧,但转而想到曾经出现在这个现场并且脱光她衣服的那个人,我就又气得发抖。应该是同一个人吧,杀害她的和脱光她衣服的……
尸检报告写着的是利器刺穿了喉咙,导致窒息而亡,而刺穿的部位没有伤及动脉,只是破坏了气管。警方没有跟我说细节,但是我自己查阅了一些资料明白过来,这种情况下,人不会立刻死掉,而是在体验了一段时间用力呼吸却呼吸不到任何氧气的痛苦过程后,慢慢绝望地死掉。
姜婕,一个那么温柔的女人,即便跟我妈闹出不愉快时,也只能听到我妈的声音,姜婕从来不曾大声回应,她回话的音量从来没有超过70分贝的时候,即便她已经在流泪,但我从来没听到过她大声吵闹,更不曾骂人。
更多的时候,在没有婆媳矛盾的时候,姜婕永远是一个面带微笑,谦逊温柔的女人,贤惠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生活上的鸡毛蒜皮婆媳两人并不会真正有太大的矛盾,更多的争执都是话赶话逼出了一些气话而已。但我现在非常清楚,让姜婕最失望,甚至要搬出去住的并不是我妈的责难,而是我每次面对矛盾时的处理方式,就像姜婕说的:“你从来都没有替我说过话!”
我是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我很少真心去关注过别人,我甚至不一定替我妈着想过。在姜婕离开了我之后,我第一次开始了自我反省,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经过反省之后我对自己的结论。可是只有这么个结论可不行,我得做点什么,我得为姜婕做点什么!
杀害姜婕的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生前的同事——李文兵。姜婕曾经告诉过我,这个男人骚扰过他,倒不是肢体上的骚扰,而是总在给她发微信,总想约她吃饭看电影,甚至还在情人节时给她送过花,这一度好像还在他们公司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毕竟公司的人都知道李文兵是老板的儿子,也都知道我老婆姜婕是有夫之妇。当时我听到这个话题的第一反应是怕麻烦,我想象了很多遍这个画面——我挽着姜婕的手站在李文兵面前,用手指着李文兵的鼻子冲他大喊:“这是我老婆,你他妈的离她远点!”但这个画面也最终没有发生,随着我老婆怀孕,这个事情也慢慢淡化掉了,李文兵这种人,也不太可能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而就在姜婕出事的当天,在我看到那个让我无数次梦到的凶案现场之前,我在电梯里看到了李文兵,他不认识我,但是我却很清楚的记住了他的长相,因为在之前的姜婕公司聚餐的时候,姜婕悄悄地告诉过我,那个人就是骚扰过他的李文兵,我当时盯着李文兵看了很久,脑海中又在想象着我上去指着他鼻子的画面。
一个骚扰过我老婆的男人,出现在我老婆住的公寓楼的电梯里,这件事情我当然会非常在意,更何况他出现在电梯里的时间,是我发现凶案现场之前。
我做了一系列的准备,我买了窃听装置,自制了窃听装置的安装配件,搞了套送外卖的服装。感觉一切就绪后,心理还是很忐忑,直到那位叫符介六的大哥答应了陪我一起干后,我心里终于有底了。
潜入李文兵家安装窃听器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我用身体挡住了我发抖的手,不想让符介六看到,因为整个过程他感觉更像是被我硬拉着参与进来的,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也很怕。
还好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在李文兵家里放下了窃听设备,门廊和卧室各一个,收听效果也还不错。最难熬的反倒是监听的时光,在耳机里听着别人的日常生活,我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个变态。有些夜晚,李文兵会带不同的女孩回家,那种时候让我觉得尤其尴尬。但是符介六却似乎乐在其中,他主动要求监听卧室的声音,时不时他就会突然怪笑起来,然后非要分享一支耳机给我。
在一次次的监听中,我慢慢明白了,李文兵带不同的女孩回家并不是两情相悦,而是在做不法买卖。嫖娼是违法的,我的监听音频就是证据,这个曾经公开追求过我老婆,让我难堪的男人,此刻在我手里有了可以送他进拘留所的把柄!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时,我很兴奋地跟符介六分享了我的想法,符介六却说不太行:“你要怎么跟警察解释你偷听人家?”被符介六这样一问,我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我私闯民宅在先,要蹲拘留所也是我先蹲。符介六接着又嘿嘿一笑说:“白的不行可以搞黑的!”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符介六的意思。
“我可以拿着这些音频敲他一笔!这里面啥都有,讨价还价和作案的动静,我随便发他一小段,敲他个几万块还不是随随便便!”
“别!大哥,你这更是把自己送进去!”
“看看吧,这小子如果真的是害了你老婆的人,肯定先要让他难受,各种恶心他,多敲他几次之后,最后再把他送进去。不可能太便宜了他,要让他天天活的提心吊胆,再最后判个死刑,我最恨这种不尊重女人的人,天天花钱搞这些……”符介六愤愤不平地说了很多。
我虽然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也不太敢做他提到的这些事,但不知为何,却听得有些兴奋。
有一天我和符介六坐在车里,看到李文兵的车从小区大门开走,我们俩几乎同时下了车伸展着胳膊腿。符介六点上了一支烟,又给我递了一支,我摇摇手。我很奇怪这些抽烟的人,为什么明明都知道我不抽烟了,还总是要递烟,他们自己毒害自己就算了,还总想让别人也同病相怜。
符介六吐了一口烟突然说话:“有个事一直没太方便问,当时自助会上你哭得那么伤心就更没法问,其他人的我真的都问过了。”
“什么事?”
“就是……”
“没事,你直接说!”看到符介六还是在支支吾吾,我催道。
“哎呀,就是你老婆遇害的细节,从来没听你说过。她的致死原因,她被发现时的状态,比如衣服有没有被……”也许是看到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符介六的话没有说完。
夕阳下,两个落魄的男人,蹲在马路边沉默了许久。
“她没穿衣服……”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终于还是跟符介六讲起了案情,“……躺在床上,我看到她时,枕头盖在了她脸上……我掀开了枕头,看到她眼睛是睁着的。”
符介六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话,又递了根烟过来,我接了过来含在嘴上,他帮我点燃,我吸了一口烟到嘴里又马上吐掉,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把烟吸进肺里:“她的脖子中间被人用利器刺伤,那是致命伤。”
“果然!唉……”符介六突然插话,“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已经确定死掉的这些啊,死法都一样,利器刺喉咙,然后衣服被脱光,不过虽然脱光衣服,但都没有被强暴的迹象。”
听到这里我心里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
不一样!姜婕不一样,她死前被人侮辱过!为什么偏偏姜婕不一样!但我最终没有告诉符介六这个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