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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那名同事到最后也没有选择主动向公司交代问题……”

Seven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那份回忆令他十分沉重与心痛。他今天还没来公司,就已经得知了“纸条门”。他先入为主地认定魏雪有问题,当人力资源部的主管林诗琪主动找他,要求参与和魏雪的面谈时,Seven想都没想,就婉言谢绝了。

Seven的如意算盘是趁着主管李冉不在,一举啃下这块硬骨头!这样等到一个月后李冉正式退休,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内审部的老大。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眼前这名职场老手,任他唾沫横飞,魏雪始终面不改色、纹丝不动。Seven惯用的“三板斧”说穿了倒也简单,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是由于他过于入戏,气势如虹,搞得涉事员工往往心虚不已,率先破功。他先是讲述一些触目惊心的案例晓之以理,而后就开始讲公司价值观动之以情,最后就是威胁对方如果不配合就报警处理诱之以利。涉事员工如若经不起这“三板斧”的组合威力,往往就会败下阵来。

Seven一上来就碰了个软钉子,他并不甘心,继续向对方施压:“情、理、法,公司首先考虑的是情。不管他对公司做了什么,公司还是会考虑员工对公司的贡献。毕竟,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背后还有他的家人。不到万不得已,公司不会选择起诉这条路。结果那名同事死不承认,没办法了,我们只好报警。警方介入之后,证据确凿,再没有回头路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堂堂七尺男儿,跪在我的办公室里,痛哭流涕地求公司饶过他……”

魏雪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冷冷地打量着Seven,那眼神并不友善:“不好意思,Seven,我需要打断您一下——”

看得出来,魏雪已经尽最大努力保持了克制,这与她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不同于一般大公司里女性高管长袖善舞、善于将金刚指化为绕指柔的太极功夫,魏雪则显得刚猛了许多。

今年三十二岁的魏雪身材高挑儿,肤色是挑战男性审美的健康的小麦,棕褐色的披肩长发宛若翻腾的波浪,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今天她穿着一套浅色系的职业装,更是显得精神抖擞,气场十足。

魏雪平日里敢于直接开撕竞争对手,崇尚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些年给略显暮气的朗睿集团注入了不少新鲜想法,操刀的品牌案例频频赢得业界关注,甚至得到了某权威财经媒体大佬的盛誉:“没想到,在这个市场严重同质化、以不出错为荣的温顺年代里,会有这样一位女性站出来向行业与社会掷出一个传统品牌的铿锵之声。”

因此,魏雪深得栾贺臣和JoJo的重视。

一大早来公司就遇到了这等糟心事儿,还没来得及平复震惊的心情,魏雪就被Seven叫到“小黑屋”里约谈。她虽然一肚子气,但也深知内审部门毕竟不同于公司其他部门,不能轻易得罪,为此她忍气吞声,收敛了不少,尽可能平和地接受Seven的问询。

然而,半个多小时过去了,Seven的问题却始终都在“循循善诱”,劝说魏雪主动交代“犯罪事实”,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言下之意已经摆明他认定了魏雪是犯罪嫌疑人。

听着听着,魏雪实在按捺不住,她那火辣的湘妹性格终于被点燃了,不满道:“Seven,我实在不明白您和我讲这个故事是几个意思。您是希望给我上一节案例私教课,还是想兜个圈子告诉我——今天外面那些纸片已经让公司怀疑到我身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眼见着对方火冒三丈,Seven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赶紧圆场道,“我只是把丑话说到前面而已,你可别多心,公司也没有启动任何针对你本人的调查。”

魏雪并不领情,她的声音温柔,说的内容却很有力,义正词严地表示着:“我必须指出的是,您今天的聊天内容有非常强的个人倾向性,对我非常不公平。”

Seven大惊失色,脸上有点儿绷不住了,显然魏雪和他问询过的大多数人不一样——普通员工在他面前,即便态度上面不卑不亢,但是碍于他的“皇叔”身份,也绝不可能像魏雪这样反客为主,弄得Seven这种自以为“甲方里的甲方”的人十分被动,险些陷入窘境。

Seven黑沉着脸,压低声音说:“今天发生了这种事儿,我也非常遗憾。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正确面对这个问题,无风不起浪,如果你真的没做过什么,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员工;但是,如果确实存在着主观与客观上的操作不规范,也希望你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公司。”

“连警察抓人,都要讲究证据。作为公司内审部门的副主管,您没有任何权力污蔑我。这是我第一次和您打交道,我真的很失望!”魏雪显得十分激动,脱口而出道,“不分青红皂白,就妄下结论,公司有员工被污蔑,您是不是也可以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考虑一下呢?!”

Seven被魏雪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内心十分憋屈。

他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魏雪,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涉嫌犯罪你知不知道?”

魏雪反倒显得十分冷静,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翻过来,屏幕上显示她的手机正在录音。

“Seven,请您注意一下措辞,您说我涉嫌犯罪?”她不经意间提醒道。

Seven见状一惊,也没多想,下意识地伸手想把手机的录音关停。

“想抢是不是?!”魏雪立即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护在胸前。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Seven尴尬一笑,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道,“魏雪,你录音就不对了吧?你觉得我们这么大的一家公司,会污蔑一个员工吗?”

魏雪毫不退让:“对不起,迄今为止您的表现,让我有理由怀疑公司内审的专业性!”

Seven脸都涨红了,只见他忍无可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祭出了撒手锏:“魏雪,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我重申,如果真的到了报警的地步,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魏雪迅速站起身来,身高一米七二的她踩上十厘米的高跟鞋,足足比Seven高了半个脑袋,Seven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她压了下去。

“我今天话就放在这儿,Seven,您要还我一个清白!如果有证据,好,请把证据拿出来,我配合调查!如果没有,对不起,您今天的种种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是对公司价值观的一次严重践踏,请您在全公司同事面前,向我道歉!”

“你——”Seven竟无语凝噎,他没料到对手竟然如此强势。

几个回合下来,自己连连处于下风,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Seven内心不由得生出阵阵挫败感。他暗自思忖,再这么问下去很可能会引火烧身,万一魏雪是清白的,她把录音公布到网络上,会给内审部以及公司带来前所未有的非议。再加上他先斩后奏,在没有知会内审部主管的前提下,擅作主张约见魏雪,栾贺臣得知一定会大发雷霆。想到这里,Seven顿时像极了被冰雹打蔫儿了的茄子,气势上绵软无力起来。

魏雪早就看穿了Seven是个纸老虎,非要像煞有介事地进行所谓心理压制逼自己就范。她怒目圆睁,厉声道:“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您和明朝的那些锦衣卫有什么区别?!罗织罪名、陷害忠良、胡作非为、贪赃枉法,您知不知道明朝的灭亡,有锦衣卫的一份功劳……”

Seven用手指着魏雪,气得直哆嗦:“胡说八道,你简直就是……”

“您没什么问题了吧?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随时联系我吧。”

魏雪临走前瞥了一眼Seven,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她从椅子上拎起那只昂贵的爱马仕绗缝帆布手提包,自顾自地推开门,扬长而去。

关上门的刹那,魏雪听到屋子里的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