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悦看了依旧恭敬乖顺的钟挽灵一眼,道:“你先去琅嬛阁吧,现在的你什么用都没有,也没有任务可以给你接。你就先去琅嬛阁和斗场教教低阶弟子吧。”
说罢,冷悦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谭明山望了眼已经走远的师兄,又看看身边有些错愕的少女,宽慰道:“师妹不要难过,冷师兄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今天……兴许是有些害羞吧。”
钟挽灵差点憋不住笑:这是哪门子害羞,杀伤力也太高了吧。
谭明山也发觉这说辞牵强,挠挠头,讪笑道:“哎,你别介意就好,他就随便说说,别往心里去。另外,这派你先到斗场,其实是为你好。师妹初当教习有所不知,上清宗教习每年都需带弟子历练,可能跟你在分阁时的绩点制度有点相似,只是那些任务并不能全由你个人完成,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你有义务指引你门下的弟子,这便是为人师表与散修的不同。你可明白?”
钟挽灵谦逊地点头称“是”。
谭明山欣慰点点头,引着钟挽灵一起下山,一边接着说:“你现在初入上清宗,尚无门下弟子,若直接起手七玄阁的任务,你就只能跟着别的教习。对弟子来说,你未曾崭露头角,难以服众;对其他的教习而言,你们也不相熟,彼此不知深浅,很难合作;对你自身而言,你很难学到什么,历练时恐怕也会处处受制,难施拳脚。”
钟挽灵点头,温言答道:“冷师兄和谭师兄美意,晚兰感激不尽。晚兰职属七玄阁,自当任凭阁主安排。冷师兄用心良苦,晚兰更不该辜负,怎会有怨言。”
谭明山眨眨眼,心说:这丫头还是前些日子大杀四方,不惜血祭自己也要死磕的疯丫头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他挠挠脑袋,笑道:“师妹能体谅真是太好了。”
“斗场之事,由我来安排。那日你在龙凤斗上说的话,为兄一直在想,我觉得挺好的。若是符法能在实战中有所提升,对上清宗也是大喜讯。只是,”谭明山羞赧地脸上一红,“为兄对符法没什么天赋,造诣也一般。为兄想,既然冷师兄有意,师妹你也愿意,不如就开一门实战符法的必修课程,由师妹你来教学,生源……嗯,就这次新进的弟子、以及往年尚未投师的弟子,这样师妹也能从中挑选自己中意的弟子。师妹,你觉得如何?”
钟挽灵跟在谭明山身边,乖顺地答道:“多谢师兄,全凭师兄安排。”
钟挽灵态度如此顺从,倒是让谭明山不好意思了。“那为兄就这般安排了。往后还要多仰仗师妹多教出一些擅符法的优秀弟子才好。”
谭明山脚下一顿,突然想起冷悦方才话中还提到了“琅嬛阁”,琅嬛阁是书阁和专门研究符法的阁院,却并不是教场,如果只是为了让钟挽灵教授符法、重振上清宗,无需让她去琅嬛阁呀。“哎呀,我还是没有师兄想得长远。”
钟挽灵诧异地回头看向谭明山。
谭明山则朝她眨眨眼,神秘一笑,道:“师妹还是先去一趟琅嬛阁吧。”
被人猜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固然令人不快,但是冷悦的这一安排是正中钟挽灵的下怀。她对为人师兴趣不大,但比起外出做一些“赚钱”的营生,她更喜欢自己研究。而且有个斗场教习的身份,也更方便她出入书阁。
上清宗的书阁,也就是琅嬛阁。那是一座下层为方、上层为八边高塔构成的巨大建筑。上清宗以符、阵、术法立派,.亦有符宗之称,经楼书阁更是重中之重。
钟挽灵第一次走到琅嬛阁门前,还是被这高不见顶的宏伟建筑所震撼。
震撼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唏嘘所替代。
偌大的琅嬛阁前既无守卫,也无访客,门可罗雀。
想来也是。在当下这种刀剑为王的时代,还有多少人会想看书呢?
钟挽灵眼神一黯,收拾心情,迈进琅嬛阁的大门。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一阵清风迎面迷了人眼,只瞥见腰间一亮,应是腰上系的执教令牌有了反应。
再睁眼,眼前一亮。从外面看,此楼门窗紧闭,就像一座险峻漆黑的山岩,可进入内中却是别有洞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光的瀑布,如云隙见日,如一线天,只是一束阳光却将整个楼阁照得透亮,光芒很清晰却不刺眼,均匀地洒在各楼层的廊道上,让整个楼里都如沐晨光。
这是一个全楼打通的套楼,每层中心都是打通的,由一个八边形的天井贯穿全楼。每层是环绕天井的八边回廊,回廊延墙全是贴墙的书架,廊中除了设置的桌椅,还有不少四方柱子状的架子,四方架上也整齐地放满了书籍,乍一看好似墙上和四方架都砌满了奇异的竖砖。接近天井的外侧环绕着如雕栏又如栈道一般的楼梯,还有一些截断的栈道或是榭台,或浮在空中,或与楼层些须相连半悬浮着,如同一个个浮空的仙岛。中心天井有些许条状透明的带子,似凝固的流水,或宽或窄,从楼顶光辉中垂下,或直垂到底,或淌过悬浮的楼梯。天井中似有微风,轻拂着这些似水条带摇摇曳曳,恰似银河泻落九天。
钟挽灵不禁赞叹,即便符法衰微,但上清宗这千年积水成渊的资源是何其磅礴厚重,只可惜,其中之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钟挽灵暗暗叹了一口气。
眼前迎上来一名青衣弟子,作揖行礼:“恭迎钟小师叔。”
钟挽灵瞟了一眼腰间还莹莹有光的腰牌,心知这门口的必然是跟腰牌相互呼应的结界。用符文术法做门童,倒真是不错。
“不知钟师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有弟子能效劳之处。”
钟挽灵点点头。“不知吴阁主可回到阁中了?”
那弟子为难地一顿,垂首道歉:“回小师叔话,师尊尚在紫微殿未回转。”
青衣弟子微微抬眼,快速地瞄了一眼这位年轻过头的师叔,小心翼翼道:“小师叔初访琅嬛阁,不如就让弟子先带小师叔四处转转?兴许过会师尊便会回来。”
钟挽灵也不纠结,她对这座书阁充满兴趣。“有劳了。”
青衣弟子躬身侧开让道。身后不远处就是底层的栈道。钟挽灵跟着青衣弟子沿着廊道向栈道口走去。
底层的天井是一片盈满光辉的如镜如湖的圆形地面,周围镶着一圈黑色的地砖,地砖上隐隐刻有花纹,其上有荧光流转,不知是什么符文。
钟挽灵正想上前一观,那青衣弟子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小师叔请留步。”青衣弟子顺着钟挽灵目光看去,笑道,“小师叔是第一次见晷石吧?”
“曙雀曜日吗?”钟挽灵想看的倒不是那块发光的石头,“周围那一圈是符文吧。”
青衣弟子反是一滞。这晷石可是琅嬛阁镇阁之宝,那可是稀罕物件,即便是右监院林连生,初见此石也惊叹不已。这出入宗门的少女,即便再天才,阅历能比得过紫虚阁之主吗?怎滴,她不但知道,竟毫不好奇?“是的。那是闭阁休馆时,发动用来遮蔽晷石光辉的遮蔽符文。”
钟挽灵回过头,诡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衣弟子,不再多言走上栈道。
楼上倒是有些弟子,有的坐于席间安静研读,有的坐于悬浮栈道榭台随意地翻阅着书籍,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有微风徐徐从楼间拂来,晶莹如冰柔顺如水的条带无声摇曳,拂过榭台的雕栏滑落而下,仿佛就真是一注垂流而下的泉水。
钟挽灵走到那榭台上,伸手挽过那条如水的条带。触感清凉丝滑,可这并不是水。钟挽灵轻轻揉搓了下那条带,非常光滑,韧性很好,却没有一点声响,隐约间似乎有荧光在条带中流动。钟挽灵双手用手指夹着条带,想对着光看个仔细。
青衣弟子跟在钟挽灵身后,奉承道:“小师叔真是好眼光。这些可都是沧海龙绡,乃是南海鲛人所织。这么多人来这里,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纱,他们都以为是凝固的水哩,哪里知道这些可是价值……”
“千金难求沧龙绡。”钟挽灵漫不经心地打断了那弟子的吹嘘,“倒真是大手笔。”泉先闭国近千年,世间的龙绡多是千年前的遗物了,其价值可见一斑。
那弟子被钟挽灵抢了话头,一时无兴再说。
一名看书的弟子站起身,走到距两人不远处的半截楼梯,那楼梯竟然沿着回廊外侧快速滑到天井的另一侧,半截楼梯的上端竟刚好抵挡上一层的回廊边缘,那弟子便轻巧地踏着阶梯上了上一层。钟挽灵探出头,只见回廊边缘的墙面上有两圈凹槽,槽中莹莹有光,似文字模样,那半截楼梯竟是由嵌在凹槽中,以此为轨滑行的。
钟挽灵赞叹地轻呼一声,身后青衣弟子插话道:“小师叔,此乃百色木所制。此木生于滇南魔林边缘,轻若棉絮,形若箭竹,百毒不侵,传说是防御魔谷入侵的灵木……”
钟挽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打断道:“你在琅嬛阁呆了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