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什么越和李沁接触，越有这么多年白当妈的感觉？”武里揉王小云的蓬蓬头发，越揉越喜欢。“难怪歌谣中，世上只有妈妈好。”
王小云对武里的话直接无视。
而投荧在整面墙的武里的大脸，正在托腮发呆。
李沁在群聊中提议早上五点钟，爬上黄荆山顶，迎着朝阳吹拂晨风，做做数学习题特别有意境。武里说，早晨在王小云家楼顶看日出最得劲，看渐多的车流很有趣。
王小云想武里应该不会真的来，他在第二天早晨起床，摸黑来到楼顶，用摄影仪一边记录日出一边记录远处可观望的渐多得车流。他把所见景致剪成视频，调好光暗，发给武里。
武里嘟囔一句早起真麻烦，在第二天早上又喊了王小云，她来到王小云家楼顶，发了好一会呆。王小云给武里拍了一张，武里看了又看，觉得拍的黑布隆冬，她转发至五人的群聊。
“夫唱妇随！”林子蕴的评论。
“大清早的，黑夜和白昼交替间像在发酵，忽明忽暗，有点酸味的光景了。”武里说，她比王小云更像朦胧派诗歌创作者。
王小云有点惊讶，他想记录。武里又说，“王小云，你可别写诗歌了。再写就是不爱我的表现，再写就是不专一的表现了，你得为我封笔。”
“哦，那我的天赋留着干啥嘞？”
“干啥，还要问我。你脑子中的奇思妙想呢？都去哪了？”
“是说，像林子蕴一样发明增力服，我发明不出来。”王小云欲哭无泪。
“你可以继续朝向社会科学发展。”武里坐在楼顶的巨大通风管上，面向着阴影很浓，但终将要消退的城市早景。“算了吧，社会科学，郁闷科学。”
“你还是跟着我征战星辰大海吧！”
武里撑着金属通风管起身，拍拍双手，她在长长的通风管上踮脚走路。
“你小心点！”王小云在旁边跟紧，生怕她摔倒。
“星辰大海？”武里疑惑自己说出科幻的词，以至于她有点不认识自己。这种感觉似乎不太友好，有被“牵连”，尤其是在黑夜被白天替代的时候，孑然寥寥的通透。
“我喜欢房间满目琳琅，院子喜气洋洋，过年吵闹的氛围。”
“嗯，你和我想象的冷酷的感觉有些不同。”
“你那是爱到私藏的境界，只存在写作中。”武里说，“笨啊，热闹的环境很快就有，你娶我就成。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想象就热闹。”
“哦哦，有点儿懂。”王小云点头，沉默一会。
“我得先学好数学，这个意思。”王小云其实被武里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对的，你不会的数学问题问我，我帮你思考。”武里咧嘴笑，早晨的旭日升起，阳光洒在钢铁楼宇间，有股生锈前的新生感，风儿也似乎在猎猎作响。“诗歌已经写完，我带你从省赛开始，二十五岁前拿菲尔兹奖。”
“好主意。”王小云被鼓励着情绪高涨，他缓和思索了一会，“我们的队伍，十二月参加Cyber神舟技术赛的最终决赛。这个也很重要。”
“起航！”武里划个手势，太阳的第一缕光照亮天际。之后她拉着王小云，跑去上学了。
难得的没有坐电车，而是步行去学校，远远的道路尽头白雾稍有，王小云手心被握着冒汗，武里很有礼貌的抽回手来擦擦汗，又拉住他。“像不像，小时候读过的课文。大雾天，小兔上学，牵着小狗走，小狗牵着小熊走，小熊牵着小狐狸走。”
“嗯嗯。”
“有这篇课文吗？”
“小孩子才喜欢玩过家家，现在的社会科技发达，很多人已经不喜欢玩过家家了。你喜欢吗？”
“喜欢！”
“你是小孩子吗？”
“是。”
“你这是变聪明了，能接上我的话，嘿嘿。”
班主任老罗作为年级主任，常在校门口值守。他看到这对情侣上学挺早的，今天格外稀奇，还手牵手！
“你们昨晚没睡一起吧？”
“没有没有，哪有！”
“罗老头别乱说，撕烂你嘴！”武里张牙舞爪。
上半年，他还在调侃这对败坏校风的小情侣，打定注意至少在明面上拆散他们。下半年，神舟竞赛后，他还有一点点这样的习惯，不过他会走近他俩吟诗两句，是用王小云的诗歌。
“你们要谈就跟隔壁班学学，人家定情物是有书号的诗集。你们这样算啥，生物需求吗？”
“生物需求怎么了！”“人不是生物吗？”
这是流传在校园间，某个老师批评个别早恋情侣的原话。王小云听后想笑，他讲给武里听，武里无感，且略带嫌弃。
神舟省赛的后续来了，省内某个知名高校愿意提前录取武里小队成员，其招生办工作人员联系上三中时，显示称赞一番这支小队，然后说明希望他们现在就来高校预科班学习，缩短学习学历年限。
老罗在班会上宣布此事，让武里和王小云简单表示表示。林子蕴不是这个班上的人，也被拉过来串门。老罗建议，武里和王小云好好把握机会，这个九月就去大学学习，直接跳一级，走在别人前面。老罗看着平时的成绩单说，“你们两人的平时成绩还行，算是拔尖，但是距离清北的分数标准远远不够，往年清北招生，在我校平均是十至十五人，今年算二十人，也难。”
武里说，“我们还有国赛。”
老罗说，“国赛不影响你们从高校预科班退学。”
武里说，“那也不影响，我们明年再去省内这所高校。”
老罗说，“嗯，也对哦。”
武里说，“我高三想继续和你们做同学！”
班级瞬间喧哗，“武里我爱你！”附近女生过来拥抱武里，男生也站起身…
老罗说；“安静！”
老罗说：“你们不要影响其他人。你们继续坐最后一排。”
（二）
武里给王小云染了一头黄发，自己却留着黑短直。
黄发并没有惹来不良青年，这个年代，把小学生惹急了，小学生也能整出有杀伤力的玩具。
街道上到处都是“天眼”，一个人做了什么坏事，都能在晚些时候收到短信通知，就像五十年前开车违章违停那样，受处理一般简单。不过，这种舒坦只限于国内。
校园里是这样流传的，王小云的黄发，是诗人的象征。不过班上的同学察觉到王小云的性格似乎在转变，之前他不管见到谁，神情柔和像是儒生看世界，现在他的眼神带着冷漠，有带点嫌弃世俗的欠揍感。王小云照照镜子，他认为自己的眼神无光。
“嗯，这是睿智的眼神，是理性的神光！”
“武里，我自己越学数学越觉得它简单。我认为任何知识只要肯花时间，都能学进脑海，我现在能给自己提出异想天开的数学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这叫开了三窍。”
“现在终于没有再带傻子云了，以后就叫你数学云。”
“原来是这样！”
“好好珍惜这段学习时间，少年的身体是相对论中的那个，成事效率最高的青春时段。”
王小云提到，自己在厂子里的车间开几口天窗，光线会更好一些。武里表示厂里的设计可以随意改动，但是得掏钱，用王小云这些日子卖掉书的钱购买装置。王小云终于霸气了一会，像个大款一样，把仅有的后钱包交给武里。
“整个厂子，就你的车间最美，王小云夫君。”
王小云点点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武里念夫君了。
“后面不管做什么实验，这里都会很有氛围。”
武里给王小云的车间布置很多温馨布景，光纤刚好的地方摆着一张超大办公桌椅，桌面摞着数学方面的书籍，武里用毛掸子打扫过来时，扬起的灰尘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林子蕴恰时走过来瞧一眼，“呦，井底之蛙风格啊。”武里喊他滚。
“你这个布置场景，是打算开直播吗？这场景布置的有些梦幻啊！”
“我乐意！”武里说。
名为武里号的神舟模型也在这个“井底”区域，它的半截身子在光的照耀中。实验柜上的仪器清空后，又在空架上摆至试题资料。它们在天窗的自然光下，当作背景墙。王小云端坐在书桌前，他在认真学习、翻书、做题。
这一幕把武里看得流口水。
“你是在亲自制造专属风景。”林子蕴问。
“那当然，我的就是我的。”
武里在厂子的杂物间一阵翻找，焊拼出来直播架，架在王小云的车间，调好角度，直播学习。
“王小云，你就这样，不要浪费一根黄毛。”
调整好视角后，武里在互联网的新建社交账号上打出响亮广告。
“神舟赛天才少年，直播学习！”
林子蕴赞叹武里是一位好贤妻。
“这有什么的，古代不就有吗？书生居家考功名，妻子走山扛锄头。我做错了吗？”
王小云休息时隐入厂子暗处，来时又现身于光浴中，惹得在厂中卧室看视频的武里走出房间，要亲眼见到其本人。王小云的直播蹭了当下青少年打卡学习的时潮，惹得流量涌来，卷粉几万人。
网络上的评论时好时坏，更多人愿意和他一起打卡学习。
“他的写字桌好像一架钢琴，弹出了不负韶华。”
“这个地方时哪里，我看到的梦幻光线，和光同尘的氛围。”
“他考不上清北，我就笑死好了。”
“他考演员吗？”
网络上的评论，王小云接触不到，评论不管好坏都被武里的智慧软件拦截下。
“你做好自己，形象搞好，专心做题。网络上，也不会有人找你，不会问问题，不会给你留言，有的话也被清理了。”
“为什么清理？”
“听我的话不就够了吗？”
武里整了整王小云的衣服，像是对出门工作的丈夫说话。林子蕴在不远处倚靠房墙，沉默识趣的走开。
（三）
“他俩果然还是成了，小青！”林子蕴的车间，连对外窗户的纱网都是安置了同时具备过滤空气和防窥探的先进科技。为了能让车间主机运算速度更快更准，方便人工智能的情感研究，林子蕴常把智能“小青”当作真人聊话。
“主人，这句话您已经说了很多遍呢。”
“主人，人类的情感是不理智的，是掺杂利益的。上次发生在子蕴界NPC集体逃窜事件，您判断他们有情感，但是他们的情感是您加入了正常人世界的‘偏执’因素，这个因素算法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降智和驱利的作用，导致子蕴界NPC一心想逃离。”
“主人，您定义逃窜的NPC为情感试验组，‘偏执’因素如果是情感，情感如果是灵魂，他们就是您所提到的喜怒哀乐三魂七魄，少了个别魂和个别魄，这是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痴呆患者，多了个别魂和个别魄，也是传统意义上的精神分裂患者。”
“主人，人类的情感还受着很多化学激素影响，有关数据统计证明，化学反应是这个世界呈现多彩纷饶的关键因子，如果没有化学反应，一段意识流就只是一段意识流，像流风一样。”
“主人，子蕴界的各类剧情，宏观背景已经拟制成功了，我们的筑巢计划成功了一小半。”
林子蕴站在所属自己的车间中央，他示意小青移换场景，他的周身空间无限扩展，周身蓝光储柜光点显示着，且往后推退，无数身后展厅景被数据化，而后又由数据拟成黑夜里的子蕴界。由二进制演化出来的多进制世界，由多元进制繁衍出来的各类虚拟世界，正如平行宇宙一般，每个小小世界由每个小小世界的小人儿扮演角色，进行着故事。
“不会多想，只是看他们撒狗粮不太开心。”
“好的，主人。”
“把此刻的数据整理后，传给成冽。”
“好的，主人。我已经猜到您的指示啦，启动子蕴界。”智能“小青”说话间，它的身形在林子蕴身旁凝聚，是一颗会飞的金属小球。
西塞山区黄荆山一块，电力供应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十几年来第一次大片区电力供应不足，停电状态缓和至两秒后才来电。
武里和王小云所待着的车间里，两人对视时候感到一阵被窥伺的错觉。
“林子蕴干嘛去了？”武里惊醒似的问。
在静谧的时刻，现在这里的整个现实世界，已然被映照进林子蕴藏着的“子蕴界”。不管是布置在无理厂内的防御侦察还是在其它方面的生活细节，智能“小青”都将眼前所见事物随时扫描至虚拟世界中，储存研究并建模翻新。
“小青，打开四个世界中武里，和我。”
“小青，怎么才能让现实中的武里和小云体验到其他世界的生活，我已经快体验腻了。”
“主人，你那不是腻，是孤独。”
转生者最使人难受的事人生经验丰富，这些经验能磨去他们的纯粹，也能锤炼纯粹。拥有少年的身体，感受世间万物比中年以后的人强烈许多倍，时间流逝也是稍微漫长的。这种感觉使得转生者陷入一种情绪上的矛盾，既想浪费掉无边际的光阴，又睡不好，忍不住去抓紧时间驹隙去研究某些事物。
林子蕴研究的两个课题，一种是灵境应用，一种是网络意识体。在研究互联网意识体的时候，输入的意识体要么犹如滴水进大海，再无音信；要么检测到的表达如群策群智，俨然走向了蜂巢思维。林子蕴觉得网络意识体像是原始大海、原始森林，总之不太适合个人意志生存其中。为此，灵境应用成为了林子蕴钻研很透，也最拿得出手的研究领域。
“小青，准备请他们入翁。”
“好嘞！”
林子蕴连夜给自家灵境竞技社购置一批穿戴型体验套装，游戏者穿戴后可以在仪器指导下360度行动，不存在虚拟世界“碰壁”现实的情况发生。
林子蕴在第二天邀请武里、王小云、还有李沁体验最新设备，武里对林子蕴的盛情邀请常怀戒备，可是也怕他纠缠，四人一同进入了“子蕴界”。
“这是映照我们的真实世界制作出来的虚拟世界！”林子蕴刚刚介绍完，武里就点击退出。
“武里，你别退出，听我讲完。”林子蕴急忙说，“没有恶意，只是数据世界的实验。”
“在这个映照的世界中，已经去掉了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除了我们四人，其他NPC的人际关系需要我们重新搭建。”林子蕴说，“我们在学校里不会碰到老罗，在家里不会遇见家长。”
武里这次果断退出了“子蕴界”。
“武里！就当是帮我做实验！”林子蕴终于吼了。
“……”武里沉默一会，有同意了。“就这一次。”
在他们进入灵境游戏世界后，武里才发现，这是一个适合十八岁以上成年人玩的游戏。在游戏中，甚至有长期被禁止体验的超人角色可以选择。
“我们不玩超能力者，超能力者的体验感太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缓过神来。我们玩飞行人。”林子蕴娓娓道来。
“我反感有人有特异能力。”武里说，她从手环荧幕上敲击代码，身处灵境内，她的身旁凭空出现可以穿戴的飞行装。
“这也算特异能力了吧。”
“这是现在很流行的飞行服，市面上有卖。”
林子蕴对武里的抵触有些无语，他知道她的小心思，不想让强烈的感官刺激其余的未成熟心智的两人。
“就这样！”武里说。
“和现实世界有什么区别？”林子蕴问。
“虚拟世界中，也要谨记做遵纪守法好公民。”
“那灵境竞技社里的游戏怎么解释？”
“等我们都成熟点后再玩。”
四人在灵境内静谧的西塞山城区溜达很久，虚拟世界中的NPC很少，楼房崭新，阳光明朗，斜照之下，有露水沾浸的湿味。
“我提议去自家看看。”王小云说。
“我建议你别去，不然回到现实的家后，你会做噩梦。”
“灵境真可怕。”
“灵境不可怕，是林子蕴可怕。”
林子蕴呢，在一旁偷摸着监测数据，分析他的实验。
“哈哈，咳咳，不可怕，没什么可怕的。”
（四）
窗外的祥云挂映在纯蓝的天空背景中。
四人还在“子蕴界”中走走停停。
“你说我们其实是在室内走路，有意思么？”武里问。
“怎么会没有意思，有些人宁愿沉睡其中不醒。”林子蕴说，“我们一起去跃湖亭滑滑梯吧，百层楼楼高的滑滑梯，现在是免费的。”
“不如去华新厂听听炼钢声，那个老场景声音听听就能睡着。”
李沁去哪儿都行，王小云也是。最后林子蕴也不含糊，在“子蕴界”中构建出上世纪的炼钢厂，旧厂房，以及四层高的居民楼。四人在一间宿舍内，老旧扇叶扇着微风，外围景致春意满满。
“子蕴，你的灵境景致还原度太强太真了。”
武里难得夸赞一次。
不远处的钢厂能听见少许“咚咚咚”的制钢声音。
“很怀旧吧，……。”林子蕴念出她前世的姓名。
“请叫我武里。”
子蕴在宿舍内铺置许多先进仪器，他又要有些举动了，看样子，他真是这个世界的神。
李沁通过窗户朝远处望，她说，“你们看，这一半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一半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连天空光线都是泾渭分明的。”
武里拉着王小云打算到处走走逛逛，穿越至过去，不能浪费这么好的约会机会。
“王小云，你还记不记得我推荐过你的一部爱情小说。”
“你推荐的太多了，我可不记得是哪一部了。”
“也是，现在的文学创作者文笔都很好，还带写诗歌增添氛围。”武里说，“是那一部，讲述一位从未来回来的人，他改变了历史，也没能改变同样一个任性女孩对他的不爱。”
“是一个悲剧？有点像林子蕴。”
“这不是悲剧，历史理应改变，女孩的坚守使得历史进程正常推进。”
“女孩怎么知道要坚守，你刚刚也说了她是任性女孩。”
“哎呀，总之不是女孩的错。”
武里拉着王小云散步在灵境幻象内，十多分钟过去，他们还走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路边草簇拥霭。冶钢的厂子在远处矗立，天边的微光给它布置了暖暖的、明亮的、橙黄的幕图。
“此时此刻，我们像在古代。”王小云说。
“你才有点像，像那种掌握了黑科技的古代人。”武里盯着王小云的小身板，绕他走路一圈。
太阳的光芒照亮武里发梢，远处吹拂来微风，武里又攥紧王小云的手，“这是我们又穿越了，王小云。”
“嗯，和你在不同地点，不同时代，谈了许多恋爱。”
“王小云，我现在很像写一部场景剧，比话剧场景还要好，你要不要来演男一号！”
“你是女一号？”
“对的！”
“又是角色扮演？”
“对的！”
“你想玩啥就玩啥，我都陪你。”
“我找找不同年代的影像记录。”武里的身前显现出来许多荧幕，王小云站在旁边等着她。
不远处有人骑着旧式高大的自行车朝着这边过来，他骑近后往这里仔细瞧了瞧，大惊失色的摔下车，又惊慌失乱站起掉过车头骑走。
“那是NPC的反应吗？好真实，武里。”
“是的，我们得移换场景啦！”
说完，武里拉着王小云向自己靠拢一步，他俩瞬间跌进了一个满是电脑荧屏的实验房。
“这是子蕴界的一个小后台。”武里说，在调试了三十多分钟，武里弄出来了十多个剧情。
“十三个剧情是发生在子蕴界的NPC故事线表白场景，它们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在灵境竞技社写的故事。我们来体验他们的初恋剧情吧！”
武里点开一个时间距今才十年的故事。
“不是从清朝开始吗？影像记录从那时有。”
“从现在往前倒推。”
然后他俩开始了数十对恋人的相知相识剧情。
在第三个剧情时，王小云扮演男孩，接受女孩武里在高考日时候的表白，这是六十年前的剧情场景。女孩说，你从大城市来，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科学家，就像我们小时候约定的那样。男孩说，好。女孩说，即使你高考没考上好的大学，没有学到想学的专业，也请不要放弃自己的科学家梦想。
王小云几度想破开剧情，眼前的武里怎能声情并茂地说自己如果考不好，没有考不好，自己会努力的。
女孩说，你把多余的梦想寄送给我。你从政，我学法律；你从文，我任教语文老师，帮你从孩童时期捡起理想。女孩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一名科学家，不管研究哪方面的，只要是从事科学研究就好。“你当科学家，我给你织冬衣。”
在第五个剧情时，画面温馨，爱情柔和，除了在生产大队干活时候受些怄气，王小云扮演的角色算是称职。表白时候含蓄，女孩武里接受时候扭捏，使得王小云心脏跳动好一会儿。
在第七个剧情时，场景画面脏乱，王小云是在被别人用臭鞋踩在脚下时表白的，“NPC打人怎么这么这么疼，现实中不会肿了吧？”武里吹吹，王小云就不疼了。
在第十一个剧情时，“武里，你那把小刀怎么随身携带着呢，真实救命啊，还好我们没有浸猪笼！会臭死！”“谁写的剧情！”两人在苇丛河滩中清洗身体，他们才逃出地主的强迫。“真是心惊胆颤。”
（五）
武里制作的剧情场景画面，除非无心查询，否则就算彻底删除也会留有痕迹，她都留在了林子蕴的灵境竞技社，这可把林子蕴高兴了好一会，他需要的不是场景数据，而是武里在里面时，关于武里几人的数据。
李沁决定把自己知晓的秘密透露一部分。在她感受到“子蕴界”模拟出来的上世纪的真实处境后，她认为林子蕴掌握的灵境技术虽然普通，但如果“子蕴界”的NPC在林子蕴的调控下进化成和真实世界人类一样的思维，站在这些虚拟人物的角度看待世界，世界是虚拟的，世界还是低维的，虚拟人物会不会认为这个世界很奇幻。李沁现在既有兴奋也有担忧，这份担忧从她储存着李天前辈的记忆指令传来，像是一种原始的警惕。她的感觉并不好，回到家后，一些与自身年龄不符的焦躁感袭来，影响着她去翻箱倒柜。她认真整理自己的房间，使房间饰物尽量单调。她写了日记，她的日记由过去的叙事，转为有点带主观思维的疑惑，她又起身去地下实验室，询问自家的智能管家“蓝”。
李沁的家庭环境是几人中最好的，住在高档别墅小区里，她有属于自己单独的实验场所。实验场所不大，一尊最新款的巨型机械人，几台横置的荧屏，一只机器宠物小狗，一幕人工智能立体影像。这个实验场所不像是实验场所，也不像是居物间，活动区域收拾的干净整洁，更像是少女的茶憩室。
人工智能“蓝”解答着李沁的问题，配合她记录今天所见所想，协助她作一些行为决策，等到夜色深静的时候，李沁给武里发来文字讯息。
“武里姐，今天你留在灵境社的场景，我也玩了一会。”
“我对一场画面感觉非常熟悉，是二十一世纪初，在我们学校外面的一条公路上的背景画面。我能肯定是李天奶奶在她自己年轻时候，表白王小云的一幕。虽然李天奶奶没有把全部记忆留给我，但是这一幕的记忆令人非常深刻。”
“当我见到眼前一幕时候，我能确定李天奶奶经历过同样的事。”
“这段场景是你自己的，还是子蕴界的原本剧情？”
武里给李沁发送过去那幕场景，得到李沁肯定后，武里也有些纳闷。这幕场景，也与武里的前世记忆重合，此前没有与李沁闲聊核对，毕竟是自己的私人记忆。现在怎么李沁会对这一段场景记忆熟悉，难道这个学校容易在高考日发生表白的事。
“你能稍微讲详细一些吗？我有点好奇。”
“我阐述不太清楚，只感觉这段记忆应是属于我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植入的过程后，直到今天又起到了补充的反应。”
“明天，我们有空聊聊，认真核对彼此的记忆。”
“好。”
李沁在通话挂断后，环顾一会四周，实验场所可以拿用的东西很少。她把目光放回智能管家“蓝”上，问，“蓝，我的记忆植入是李天三十岁之后的，储存最多的应该是知识。三十岁之前的记忆能回忆出来吗？”
智能管家“蓝”说，“我们此前植入的记忆，是截取老主人李天三十岁以后的记忆，按照现有的理论和技术，三十岁前的记忆并没有切除，是可以回忆起来的。因为，知识体系也不会平白出现，没有连带刻苦学习的经验，从理论上会产生如印度数学家拉马努金那样的梦中启示，只有结果没有逻辑过程。”
“怎样能回忆出李天奶奶全部的记忆？”李天问，“我今天在一个场景游戏中看到这样的画面，很熟悉。”
李沁把武里传发来的场景画面数据传递给智能管家“蓝”。
“你是李天奶奶信赖的人工智能，你应该有她的许多回忆和记录。你帮忙比对一下？”
“李沁主人，按照李天的吩咐，在你植入她的记忆体时，有关她的记忆储备，已经全部销毁。”
“李沁主人，你确定这个场景画面出现在植入记忆中？这也有可能是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不同人身上。”
“不会的，武里认为那天是向王小云表白，我认为那天是我向王小云表白。就算出现了类似事件，但是王小云的前世只有一个，王小云的前世同时认识武里和李天，但是他们两人不会都在高考日向前世的王小云表白。”
“这里面一定出现了问题。”
“那我替李沁主人分析一会。”智能管家“蓝”在思索一阵后，给予李沁肯定回复。根据李天的人生履历，王小云的前世与李天确实是在高中阶段相识。这段场景，高考日表白的记忆确实是属于李天的，并且场景画面与武里制作的场景体验情节设定非常吻合。“蓝”给出了两种可能，一是武里的基因记忆是李天三十岁之前的记忆；二是武里拥有着自己前世记忆，同时被动植入了一段李天的记忆。这两种可能得概率等同。
“真是这样？武里的这段记忆不是武里的？”
“李沁主人，你需要问问武里，她是不是撒谎了。”
“如果没有撒谎，武里姐又知道自己也是李天奶奶的记忆植入，那真相是不是有点残酷！”
“即使是残酷的真相，你也要说明清楚。”智能管家“蓝”说。
“老主人李天也许为弥补某些遗憾，才决定这样做。”智能管家“蓝”说。
“我怎么和武里姐说？”
“如实提及就好。”
“怎么会有这么多情情爱爱的事，王小云真的惹人烦，他的前世是做了什么事吗？这么多人在意他。”
“没有人能一直高调入世，阿椭先生是换了一重身份，一个人生阶段。”
“难懂。李天奶奶怎么不把记忆留给别人，留给我。”
“记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智能管家“蓝”说，“你和其他四名小伙伴的共同记忆，也是。”
“我要在武里姐问起后，解释两人拥有同一段记忆？”李沁问，“解释也不会完全解释清楚，我阐明事实，接下来的真相交给武里姐去找？”
“李沁主人，她若是把你请去无理厂，或者你回答不了，请你把她带到这里来。”
“好呢。”
（六）
第二天清晨，在闹市区自习室中，两人边吃着早餐边聊着属于过去的共同记忆，聊天过程中，武里措辞毫不吝啬，话句不带感情，仿佛在聊着别人的事。
武里无法想通两人同时拥有一段记忆的缘由，她邀请李沁去往无理厂，用脑机链接设备把两人的记忆映照出来，然后进行比对。
“我家智能管家‘蓝’说，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问她。”
“‘蓝’的上一任主人是李天奶奶。”
“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武里喊来林子蕴，随李沁前去她家咨询智能管家“蓝”，李沁家的别墅在一座占地较大的高档小区内，她家别墅建有七层高。李沁的家长知道李沁带来同学，热情招呼。
“这是李天奶奶的小朋友们。”李沁悄悄说，她的父母知道了，表现出更加尊重的态度。
来到地下实验场所，智能管家“蓝”从立体影像中显现。
“李沁的同学，你们好！我是人工智能蓝，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蓝。想来你们是李天在世时提到的转生人，你是武里！你是林子蕴！”
“蓝，李沁，谢谢你们提供的这次坦诚交流机会。我感到很欣慰，很开心。我想知道我们五人当初约定好的，一同转生的实验实践，成功了吗？”林子蕴问。
“没有完全成功。根据李天的实验数据，我们私下进行的灵魂转生实验，实验组与对照组的个体差异很大。实验组是携带基因记忆进行灵魂转生的你们，对照组是只有灵魂转生，也就是只有意识转生的王小云。很显然，婴儿的大脑接收不了灵魂，储存不了意识流。灵魂也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觉醒，恢复前世记忆。目前，只有基因记忆能够复苏前世记忆，灵魂复苏的实验暂时失败了。”智能管家“蓝”解释，它的语音柔软，“值得庆幸的是，你们不用背负伦理职责。在未来的法律中，可以适时规避规束，这也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如果是单纯的基因记忆，那我们岂不是和前世再无关联。”
“是的。”
“请问，我的前世在接受转生实验后，在传递灵魂后，原来的身体怎么样了？”
“脑死亡状态。根据李天的实验数据反馈，在转生之时和转生之后的两天内，阿椭先生四人的意识已经消亡，也就是脑死亡状态。在维持你们身体机能正常运行很长一段时间后，也就是你们的身体在‘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后，都没有新的意识在诞生。移除仪器辅助后，你们的身体机能衰退将至死亡，四人没有例外。”智能管家“蓝”说，“李天一个人看护你们很久，也正是实验的失败，她放弃了所谓的转生。”
“那她一定很难受吧，看着我们脑死亡的身体。”武里悄悄说，声音带沮丧。
“是挺难受的。”智能管家“蓝”回复。
“我还想问，有关我的记忆方面问题。为什么李沁与我有类似的回忆？”
“这个问题我无法准确回答你。在原先的旧基地里，应该有她留下来的信息，如果你们找到那里，会得到问题的解答。”
“等等，蓝，你是说我们四人的旧的身体还在原先的实验基地？”林子蕴插话问，智能管家“蓝”点点头，“可是，原先的实验基地，我们在其旧址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入口痕迹，也没有探测到地底任何建筑物。”
“没有探测到不代表没有。后来的十年时间里，李天主动向国家交代了实验基地和实验数据资料，实验基地还在大湖以南，旧矿场附近。李天对我说过，地下实验基地整体搬移了十几里地。”
“是迟晓敏现在的实验基地吗？”
“是的。”
智能管家“蓝”的回话平淡，尽显温柔，而不显冰冷机械。声音触动了林子蕴和武里的回忆，他们凭借前世的记忆经验想象出耐住寂寞的老人，独自守着四位脑死亡同伴的景象。独守老人又悄悄兼顾照看四名新生儿，一旁面对十年沉睡不醒的老人，一旁面对欢笑嬉闹茁壮成长的小孩，林子蕴和武里确确实实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们年轻稚嫩的身体，即使拥有老学者的思维，也无法身临其境感受她的环境。
武里突然觉得，李天如果真的把她自己和王小云前世的回忆，复刻了一份给自己，这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日子原来一直这么平静，秋去春来，少年与暮年的时光在现实中无法重叠，唯有爱意能够绵延连续。
武里并不是伤感的人，林子蕴也不是，他们很快调整好情绪。
“看来，迟晓敏的实验基地，我们还是得去一趟。”武里对林子蕴说。
“你们可以不用去，李天提过，找以前的东西不如朝前看。朝前走总是没有错，回头看才点破遗憾。珍惜当下，每天进步。”智能管家“蓝”给的建议是不必要再找旧事物。
“还是找找成冽商量。”武里说。
林子蕴同意，他在这间实验场所的沙发坐着，沙发是莓粉色的，很符合李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树洞”室。林子蕴从“蓝”那里要来一些实验数据翻看，看着别人研究记录着自己的资料，他觉得此前每天记录自我身体的感官刺激、发育成长的数据很无聊，别人已经把自己当作小白鼠在记录，自己也在把自己当作小白鼠在记录。
智能管家“蓝”说，它提供的日志类实验数据资料不外传，走出这间实验室就要回收，后面想翻看阅读请再来。武里听到后，也跟着翻看实验日志。这些实验日志有些打击武里和林子蕴的心境，实验日志以纯粹研究实验对象的口吻叙述，武里翻看它好几遍，没有发现一丁点带有情绪情感的语句。
这份从李天开始记录的数据日志使武里沉默了一会，同样沉默的还有林子蕴。李沁的父母在门口敲了敲门，把切好装盘的水果递给李沁。
李沁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端坐沙发。“其实很多记忆情节，我没有告诉父母。我感觉李天奶奶年轻时候研究的科技光怪陆离，大多数只有一个映像，一种概念。很多记忆里的知识也是的，只有在涉及到的时候，我才会开窍。此前我没有记起李天奶奶三十岁前的记忆，大概是因为没有熟悉经历唤醒。”
“珍藏的记忆是属于李天的话，前世年少时的经历有多少是自己的呢？”武里呢喃，她又接着问，“李天把秘密基地向上级袒露，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国家的科研人员跟进我们？李天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是不是在保护我们？”
当武里提出疑惑时，智能管家“蓝”保持沉默。
“武里，你问的信息量太大，不好消化啊。我得回家躺两天想想。”林子蕴看向智能管家“蓝”，它是一副无可奉告的状态。林子蕴说话间，他的语气和神态也由实验失败的不甘转变成了平和平淡。“武里，有机会，我们去一趟旧的实验基地，找一找李天的手札。”
“建议你们不要去，实验基地已经上交上级部门，如果实验基地仍在用，应属于机密级科研基地。贸然闯进的话，你们会继续被跟踪，继续被研究。”智能管家“蓝”提醒道，“转生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希望你们好好活这一世。”
“知道人不多，怎么理解？”武里想了想，“迟晓敏是知道的！”
“他们的实验基地也在大湖以南，距离我们原来的实验基地隔着十多里。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是转生人的证据，不过她也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林子蕴明白武里说的事，他朝武里眨眨眼，示意不要说下去，李沁还在呢。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你们更要保护好自己，及时从复杂事件的泥潭中抽身出来，过好现在的日子。”智能管家“蓝”说。
“嗯，说的简单，行动起来难。上天保佑厄难远离我。”武里双手合十。
在武里、林子蕴准备离开时，李沁问道，“武里姐，子蕴哥，前世的照片，传几张给你们？”
“不要！”
“不用了。”
“哦。”
……
“这些让人敬仰的科学家照片，就因为老了被科学家们自己嫌弃。”
“别沮丧，李沁主人，朝前看。”
“我才不想和文绉绉的王小云有瓜葛，是李天奶奶以前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