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于是,每个夏天都是明年夏天

陈尘前十九年的生活从没什么波折。

幼儿园时他乖巧听话,不调皮捣蛋给老师找麻烦,小学到高中他一直名列前茅,有运动细胞,会打篮球,待人温和有礼,尊重他人,长相也过关,周围没人不喜欢他。

甚至到大一时,他加入辩论社之后,周围的人更多了。

他的生活不仅没有波澜,算得上一帆风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交着志同道合的朋友,过想象中的生活

唯一的波折是疾病,他也短暂的怨天尤人过,此后他继续过风平浪静生活。

直到他二十二岁这年遇见明夏。

明夏的出现是他生活的一大变数,明夏的消失又是另一变数。

明夏离开得突然,像她出现得突然一样,都发生在一扇门背后。

几个月前的立春,他推开门,看见瘦弱的身影怔怔的盯着窗外,窗外夕阳西下,大片阳光铺满窗台,春的气息降临,于是他开口询问:“你是在看落日吗?”

而几个月后的今天,他推开门看着病床上陌生的人,再找不到那人存在的痕迹,只喃喃道:“你好,请问这床原本的病人呢?”

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漠不关心的转过头,随意答到:“听说病情加重了,去首都了吧。”

人间冷暖,每个人都只来得及消化自己的苦痛,然后分一点点精力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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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

陈尘手中仍拿着给明夏带的玩具,还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觉得自己耳边好安静,从未如如此安静。

好像少了只总是喵喵叫的小猫。

蓝天大厦楼下。

陈尘坐在石墩上,平日里明夏最爱坐在这里等他。

保安大叔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巡逻去了。

缓过神,无尽的担忧朝陈尘袭来,他下意识想订机票去首都,却发觉自己似乎还没那个能力。

他只是刚毕业工作一年的普通人而已。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连往返的机票都无法负担。

月亮挂在空中,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街上的人越发少了,连身后的大楼都熄灭了灯光,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夜色愈浓,蝉鸣依旧,有人正在悄无声息的告别。

一场盛大的告别甚至不需要双方当事人,我们在某一天见了最后一面,从此就再没见面。

就当最后一面是属于我们不曾约定过的告别吧。

一个月之后。

陈尘搭上了飞往首都的航班。

机场里人来人往,有人谈笑风生也有人失魂落魄。

不过世界是公平的,你所有的可能是他人所祈求的,也可能是他人丢弃的。

总有人要花很多倍的努力才能走到别人的生活中。

无论是精神生活还是物质生活。

陈尘预算不多,也不能在首都停留过多时间,假期也只有三天,订的酒店离市区挺远,他每天花费大把的时间在乘坐地铁上,然后到各个医院一一寻找。

他不知道明夏在哪个医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所以他只能找,慢慢的找,盲目的找。

寻找一个未知的答案。

回程的飞机上,空姐注意到其中一个乘客正戴着眼罩哭泣,他拒绝了她们的帮助,戴着眼罩无声的落泪。

她们不知道乘客遇到了什么,只知道他一定是遇到天大的事了,肩膀抖动,豆大的泪滴顺着泪沟落下,悲伤至极。

陈尘第一次恨自己是个普通人,连找个人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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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得到明夏的消息是来自明夏本人。

彼时已是冬天,窗外一片银装素裹。

陈尘刚下班,拿出手机,然后愣在原地。

手机锁屏出显示着“你有一条来自【X】的未读消息”

陈尘忘记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的手从来没那么抖动过,心跳快到呼吸不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呜咽声,还不等他作出反应,泪滴滑下。

他试着深呼吸,调整情绪,保持稳定,却发现根本没用。

他的身体在替他做出反应,他已经痛苦很久了。

过了很久很久,陈尘才点开那条消息

“陈尘,你肯定担心坏了吧,我没事的,我现在在很好很好的医院治疗,医生说我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所以你一定不要来看我,我怕自己开心到窒息,你可不能打乱我的恢复计划,我为了和你看日落都忍受病房了,你也在见不到我的日子忍忍吧,”

陈尘吸鼻子然后笑着骂了句:“笨蛋。”

“对了,他们说我要换颗心脏了,我也不能保证换颗心之后我还喜不喜欢你,所以你还是不能来看我,万一到时候我移情别恋了,你不就是拦路虎了吗,我才不想和你吵得不可开交,”

“你敢。”陈尘接话。

“陈尘,我希望和你在海边见面,而不是病房,所以你不能来,请你答应我,要是我们没来得及去看日落,你一定要每年都去看,替我看,你就当我也在那里就好了,”

“要看自己去看。”

“还有哦,陈尘,我其实有点想你,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反正你是没有说过,还挺遗憾的,我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还挺害怕的,要是你在的话就好了,但你别来哦,我只想在海边见到你,”

“我喜欢你。”

“最后呢,陈尘,我好喜欢你呀,我今天有看到日出哦。”

讯息不长,陈尘似乎还能看见明夏打下这几段话的样子,她肯定在笑,修修改改,然后难过的警告陈尘不允许去见她。

但其实,她是想要自己去找她的吧,就像毕业典礼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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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太阳依旧。

陈尘没去找明夏,他找不到明夏,他怕找到明夏。

又一年夏天来临,疯长的枝桠盖不住蝉鸣。

陈尘坐在沙滩上,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

他和明夏两个笨蛋,忘记约定在哪里看日落了。

一天中那么长的时段都可以算得上日落,有多久是属于他们要一起看的呢?

潮起潮涌,霞光照满天,海面也被镀上一层金黄。

此后,每个夏天都是明年夏天。

直到,你出现。

于是,我得到的不仅仅是海浪,不是海风席卷海浪的声音,也不是夕阳的颜色,而是有你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