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阿不思和鲁道夫趴在包厢的窗户上,看着远方一座座轮廓模糊的浮岛。
鲁道夫这几天话越来越少了,原本它还说前哨站情况稳定了之后就要下车去找一份工作,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变得越来越恍惚和抽离。鲁道夫过的十分简单,每天在火车的火塘室里陪着火车发呆,在窗户前陪着想念家人的阿不思发呆,去斯卡曼德的工作台前吃一嘴苔藓,吐掉,然后发呆。
当阿不思问起,鲁道夫说它自从见到那些纪念碑之后,就一直在想那些对于它来说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驯鹿和雪橇会憎恨彼此?为什么它和别的驯鹿不一样?为什么它喜欢房子和火炉?以及它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它是如此的心不在焉,以至于这几天没有怎么吃过饲料,像雕塑一样发呆,与火车上周围热闹的环境就像隔了一层屏障。但阿不思知道鲁道夫最终能思考出一个答案的,每次他在恍惚中看着鲁道夫沉默的身影,灵性就仿佛面对着一朵内蕴着力量的积雨云,一小座耸立的山丘。
所以当鲁道夫在窗前突然转向阿不思的时候,阿不思看着它眼里突然恢复的神采,就明白它终于找出了酝酿已久的答案。
“我明白了,阿不思,为什么我是驯鹿群里的黑羊,为什么我一直眷恋着那个带有火炉的房间。”
“为什么?”
阿不思看着鲁道夫,它的游离生气重新回到脸上,但身躯开始微微发亮,远得就像远方散发白光的浮岛。
“你的舅舅说的是对的,我不是驯鹿,我是一对鹿角。”
“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驯鹿,我只是一对鹿角,但被我的族群和俱乐部塞入了不属于我的灵魂。”
阿不思看见它拿前蹄取下了戴在脖颈上的铃铛,前肢忽视了关节的限制,把铃铛捧在蹄心。
“那我还在等待些什么呢?我在结束时打开。”一句口令从鲁道夫的嘴里冒出,项圈化为飞灰,铃铛应声而碎,里面的铭文闪闪发光。
“永远不要忘记外面的世界!”鲁道夫念着铭文,发出愉悦的笑声。
“你们这些狡猾的人啊!你们告诉扫帚们自己要找世界之外,实际上自己就是从世界之外来的!那些火车的影像不可能来自这里。不过我也是,不是吗?
我是魔法部交通司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只鹿角!头上顶满了愚蠢的动物标本。我哪想住在雪原之上啊!那样风雪会把我的骨质磨损的。我更想回到那个挂了一百多年的办公室里,火炉还能降湿度,防范蛀虫。”
鲁道夫身躯上的光越来越明显,身影越来越模糊,它的角却一如既往地真实,上面有着动物们停留过的痕迹。它注视着阿不思,用逐渐淡化的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请把我带回家吧,我不想再等待了,阿不思。在第六层恢复正常后,把我挂回那面墙上。”
阿不思轻轻点了点头,目视着鲁道夫褪去了所有不必要的部分——鹿角之下的部分,然后轻轻落到地上。
阿不思把身为一对鹿角的鲁道夫抱在怀里,它们出乎意料地轻,像是鸟儿的骨头。
他走出了包厢,站在走廊上。
“呃……有人在吗?”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转过头看着他,有那么几秒钟,就连正在谈判的扫帚也转过帚柄对着阿不思的方向。阿不思感觉到自己和自己️的鹿角被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忽然觉得孤独而恐惧。
随后斯卡曼德轻轻鼓起了掌,打破了沉默:“女士们,先生们,看来小阿不思找到了本层中第二种可以不跨层转化成原本形态的的实体。”
“第一种是什么?”珀西问道。
“可以还原成门钥匙的曼妥思雨,韦斯莱。”
“看来我们要对鲁道夫的如尼文符号进行修改了……”
就在这时,扫帚们中性的惊叹声姗姗来迟。
“天啊,我们又找到了一位先知!”
为首的扫帚一蹦一蹦跳过来,用无形的力量把鲁道夫从阿不思手里捧过来,就像在对待一件宝物。
“我居然没有看出来,我以为它只是只哭哭唧唧的蠢驯鹿……”那只试图骗走火车票的扫帚也一蹦一蹦凑了过来,小声地围在扫帚代表们旁边围观。它的名字叫安柏,这几天一直呆在火车上,帮助代表谈判的同时一边保养自己帚须的伤。
“什么是先知?”阿不思干巴巴地问道。
为首的扫帚似乎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的帚柄上带着真正的岁月痕迹,而不是安柏转移时穿的那种伪装。它认真地回答了阿不思的问题,并让阿不思把他的手放在鹿角上。
“先知们是所有抵抗组织的启蒙者,它们最先意识到我们过着一种完全不符合自身习性的生活,并且去对抗它。
它们对自身深刻的思考允许它们抛弃自己虚假的灵魂,还原成最原本的形态。”
扫帚的声音微微震颤,阿不思从中听出了一种渴望。
“俱乐部对我们的支配深入骨髓,我们的灵魂都是他们塑造的。只有找到一片不受他们支配的疆域,我们才能摆脱束缚。
每一位先知从行为中找到力量,完成对原本灵魂的推翻之后,都会截流下来一段信息。这段信息及其宝贵,它关于我们不曾记忆的过去,关于我们不曾经历的未来,它能帮助我们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从中编织出故事和神话,同时找到我们前进的方向。”
坐在一旁的巫师谈判专家顿时不淡定了,他揉一揉自己的黑眼圈,抱怨起来:“长老,我们愉快地谈了这么久,如此重要的信息你们居然没有和我们分享!我们明明为你们提供了那么多勘探数据!”
“我们不傻,人类!”安柏转过帚柄回了一嘴。“你们说自己是这里的原生族群,可是谁都看的出来你们不属于这里。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们知道你们来自世界之外!但是那里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要找的是扫帚先知指引的那片世外桃源!”
老扫帚接过它的话头,继续说着。
“我们的组织有过了三位先知,而这一位新先知的指引将会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你是见证了它还原一幕的后辈吧,你叫阿不思。阿不思,请把你的另一只手也放在鹿角上。”阿不思照做了,当两只手分别握在鹿角上的时候,白色的光芒在灵视的视野里从角上散出,在空中凝聚成带有铭文的破碎铃铛,就像鲁道夫的勋章。
阿不思和扫帚长老一起读出了上面的铭文。
“卜鸟旅行的尽头,就是世界的终点。”
“连起来了!连起来了!”代表们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果然卜鸟巡礼就是指向世外桃源的!”
“那你们的前三句铭文是什么?”谈判专家试探性地问道。
扫帚们安静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如果你们继续为我们提供勘探数据的话,我们会很乐意与你们分享前三句话,还有,如果你们交给我们还原曼妥思雨的方法。”
谈判专家坐直了身体,脸上重新挂上标准的笑容:“乐意奉陪,不如我们到包厢里去谈?”
珀西看了阿不思一眼,露出复杂的神色,但很快也换上了同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