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苓跟着真田夫人的脚步慢慢的下楼,站在爷爷身边挨个跟人打招呼。
“迹部爷爷,迹部叔叔,迹部阿姨,迹部学长,下午好。”
空气一时间有些死寂,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招呼。
真田苓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此时她的脸上连根线头都没有,纱布被真田夫人找借口撕下来了,所以她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也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光之下。
不要说是迹部家的人反应不过来,就是真田潘士也没亲眼见过苓脸上的伤。
将近五厘米长的伤口横贯在整个左脸,上下缝合了十八针,像条丑陋的蜈蚣一样趴在她的面部,尤其对比着右半张脸的白净漂亮,更是显得狰狞可怕。
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真田潘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茶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这一室死寂。
迹部夫人的双手紧紧掐住丈夫的胳膊,克制住心头的震撼,怪不得怪不得。
迹部绅人被妻子抓的很疼,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眼底浮现一丝不忍,竟是这般严重。
迹部景吾在真田夫人上楼后便一直注意着楼梯的动静,在看清她的瞬间,迹部景吾的眼睛通红,双手死死攥住,指甲几乎陷进肉里,狼狈的避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真田明野倒是牙齿咬得吱吱响,要不是看在他自己老爸坐在上头,迹部绅人的老爸也在上头坐着,他就该连他也一块揍了。
迹部老爷子沉默片刻,“这件事是我迹部家做的不地道,后续该怎么处理你一人说了算,我不会插手。”同时在心里暗骂一声,老二生的那个蠢东西,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结果一事无成,居然还敢对景吾下手,失败了不好好夹起尾巴躲起来,竟然还敢对无辜的女孩子下手,又蠢又毒,活该落得这下场,死有余辜!
他们在看她的同时,真田苓也在打量着他们。
首先是爷爷旁边的迹部老爷子,紫灰色的头发有些斑白,但也一丝不苟的向后梳起,面容有些苍老,但那一双眸子依旧清明,不见一丝浑浊。
手里拿着一根拐杖,镶着金边,穿着一身相当考究的西服,便是年老了也不容人忽视。
其次便是迹部先生,迹部景吾的父亲,同样也是紫灰色的头发,瞳孔的颜色倒是要比迹部景吾浅一些,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做工相当讲究私家定制的西服,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生畏,又是和服部平藏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三十多岁的年纪,人生的黄金期,正值巅峰状态,比迹部景吾还带着少年期的青涩,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简直就是霸总本总。
由此可见迹部景吾可真是得天独厚,照着爹妈的优点可劲的长。
真田苓丝毫不在意自己带来的影响,她在下楼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左右跟她没关系。
家里面只有爷爷不知道,但是一个屋檐下迟早得看到的,无非是时间问题。
这些天她没休息好,真田夫人也不见得睡的有多香,既然伯母心里有气,总要发泄出来才好。
至于迹部家的人,嗯,抱歉,目前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在心里漫无边际的想着,也不去多嘴,没人回应她招呼,她就顺着伯母的视线自己去哥哥的旁边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抬头间无意撞见迹部先生的视线,真田苓冲着人点点头,便接过哥哥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有点苦。
迹部绅人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刚刚他看到的眼神,平静清淡,不起半分波澜,若是在平日里看见,他心里一定会夸赞一句沉稳。
可是现在,这种条件下,真的是毫不在意吗?
女孩子的脸何其宝贵,这么长的伤疤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如果在意的话,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小孩子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他们这些人就只是简单的上门拜访而已。
迹部夫人吸口气,平复好自己,从带来的一堆礼品中挑出一个木盒,摆在桌上打开,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六个白玉小罐,“苓丫头,这是阿姨家里专门用来美容祛疤的,效果很好,阿姨把家里的都拿过来了,你先用着,团队还在提取,之后我再送过来。”
真田苓瞧了一眼,是上次迹部景吾给她的那种药瓶,效果是真的好,价格也是真的美丽。
一下子送出六瓶,后面还会继续送来,迹部夫人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真田苓抬头看了一眼真田夫人,“谢谢迹部阿姨。”
迹部夫人当然看到了那一眼,肯收下就好,“不客气,是阿姨该补偿你的。”
真田苓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没在言语,静静的坐着听他们讨论。
不过半小时,她便有些困了。真田苓到底是受了伤,那些失去的血液又不是靠喝着几天的补汤就能补回来的,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泛白。
真要干点正事忙着也还好,这么干巴巴的坐着,实在是无趣的很,不能怪她犯困。
“弦一郎,”真田夫人开口了,“带着景吾和苓去院子里转转吧。”接下来的话题不适合孩子们听了。
真田弦一郎点头,“我知道了。”跟长辈们告辞,三个人便出去了。
真田苓出了门往外走的时候就捂嘴打了一个哈欠,啊,果然出门透气舒服多了。
真田弦一郎看过去了,“困了吗?”
“有点。”
现在是下午四点,已经过了午休的点,再睡觉的话晚上该睡不着了。
“忍忍,晚上吃过饭在休息吧。”
真田苓点头,知道了,那还能怎么的呢,楼下这么多人,她直接上楼睡觉,多不礼貌,外面瞎逛实在是有些冷,真田弦一郎便将他们带到了茶室。
“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备茶。”
迹部景吾坐下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开口说话,“谢谢。”
真田弦一郎撇了一眼他五彩缤纷的脸,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那么过激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真田苓盘腿坐在垫子上,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她不习惯这里的跪姿,长辈都在的话还能忍忍,现在都是同龄人,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迹部景吾看着漫不经心玩手机的人,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涩,她怎么就能这么若无其事。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明显了,真田苓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啧,又红了。
“迹部学长,我当时跟你说过了,跟你么关系的,也不用自责。”
迹部景吾伸出手想碰碰她,又不敢,僵在半空中,半晌无力放下,“你疼不疼啊?”
他把那天夜里问过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真田苓:“没感觉了。”
这是真话,现在就是不吃药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疼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想开一点,别愧疚了,很快就会痊愈的。”
“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真田弦一郎端着茶具过来了,后面跟着的一人还端了一盘点心。
迹部景吾的话隐在唇角,算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真田苓疑惑的瞅了他一眼,话说半截见他又没有继续的意思,便收回了视线。
迹部景吾沉默的看着他们两兄妹。
不是想不想开的问题,也不是自责与愧疚的主要问题。
他只是有点心疼,或许不是有点,是非常。
只是当事人并不在意,所以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迹部一家人走后,真田苓又过上了吃饭睡觉学习的平淡生活。
出门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在她没好利索之前,有了门禁,哪都不能去。
有了之前在医院的对比,真田苓还行,最起码可以在宅子里面溜达。
真田本宅的占地面积极大,是属于那种从大门口步行一小时还看不到玄关的日式庭院。
真田苓也不用出门,光是在院子里绕弯就够她一天的消耗量了。
最近生活作息非常规范,精神状态极佳,伤势恢复的也相当喜人。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某些实在不讨喜的目光。
那种眼里带着可笑的怜悯,不是故意的,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的才更加...无礼。
不过才三天,迹部凉子带着自己儿子又过来了,礼节周到,态度端着,真田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开门迎客。
迹部凉子看到真田苓下来,笑得更加和煦了,“苓丫头啊,阿姨又来了。”
真田苓只觉得他们家还真客气,面上还是正常的打招呼,“迹部阿姨,迹部学长,日安。”
迹部凉子心知他们来的太频繁了,这样确实不大合适,可是看着儿子整天在屋里闷着,连网球都不去打了,有一次她甚至还看到景吾对着一条断裂的手链发呆。
她当然知道那串手链是谁的,所以才会更加的心疼,反正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跑两趟。
“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了,晚上休息的好吗?”
真田苓依次回复道,挺好的,不疼了,休息的很好。
问了几句话,迹部凉子就找借口让两个孩子出去了,她自己在跟真田夫人来聊天。
真田弦一郎一早就出门了,去找幸村精市练球去了。
真田夫人一边应和的迹部凉子的话,一边心里又觉得怪怪的,她们,好像,没这么熟吧?
真田苓就带着迹部景吾在院子里遛弯,外面虽然有些冷,但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如果对方的眼神能稍微收敛一些会更好的。
真田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连敬语都懒得用了,“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措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惊讶的抬头,“你在叫我?”
真田苓直视他的眼睛,“呐,你可以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吗?”
“好像我快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