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蓓按计划登上回美国的飞机。第二天一早她赶在上班前去了趟华人超市。她去买男士拖鞋。
美国人不怎么穿拖鞋,恨不得穿着鞋上床。只有华人超市里有舒服又好看的拖鞋。
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肖蓓被一对情侣拖鞋吸引。男士拖鞋上有一个立体的恐龙头和恐龙尾巴,上面写着“恐龙爸爸”,女士的是浅黄色的,上面当然是写着“恐龙妈妈”。
肖蓓对于“爸爸”这个字眼其实很陌生。这似乎是一个官方而累赘的称呼,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可是不知为何,如果这个字眼安在乔远头上,就瞬间有了温度。
事实上因为肖蓓没有爸爸,乔远从认识她开始就努力承担起保护她照顾她的角色,而且直到他们分手之前,一直尽职尽责。她纯粹凭着感性判断,乔远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这么一对幼稚老土的拖鞋却让肖蓓割舍不下。她幻想着两双鞋摆在玄关的样子,是不是脚垫也得换一个恐龙主题的。
身旁有一对中年夫妇来挑拖鞋,也看上了这一款。肖蓓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真的有资格穿这拖鞋的人。她的理智也跟着回归。她和乔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作为公众人物,自己甚至都不算他的官方女友。在方向不明确时,太多欲望会让彼此都有压力。
肖蓓只选了一双普通款拖鞋,结账离开。
等待乔远出国的日子里,肖蓓每天都和他视频。就象沈清泉所说的那样,乔远的病情和心情有很大关系。如今的他恢复速度相当让人满意。
肖蓓离开没几天,那人已经活动自如了。这天晚上,肖蓓按照约定打开视频,却看到一张戴着黑色口罩的脸庞。
“怎么了?感冒了?”肖蓓担心的问。
乔远在镜头里使劲摇头,指指自己的鼻子有点委屈的说:“插管子了……”
肖蓓一愣,不由得笑了,“这么重的偶像包袱?”
按照医生的计划,会在手术后开始营养治疗。乔远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彻底停止进食,通过管子直接做肠内营养,让他的消化系统得以休息。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可是乔远好像有点失落。
“把口罩摘下来我看看。”肖蓓笑着说。
那人犹豫一番,慢慢歪头取下一边耳朵上的挂绳,苍白的面孔露出来。他的鼻子上用胶布固定着一根细细的管子。
“还可以呀。一点都不突兀。”肖蓓仔细的端详,好声好气的安慰。
乔远皱着眉头说:“我可以自己拔出来,就是安回去不太熟练。等我和你一起出门的时候可以临时取出来。”
“我看你敢!”肖蓓用手指着屏幕说。
“我自己倒是不怕人议论,可是跟你在一起……”
这根细细的管子诏示着他是弱者,是需要被照顾的一方。这让他感到自卑,联想到肖蓓在法庭上的强悍表现,他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谁敢笑话你咱们就告他!”肖律师恶狠狠的说:“出了国没人认识你。况且国外都讲求个性,牛鬼蛇神都大大方方的在马路上走。你怕什么?”
乔远的顾虑并没有完全打消,但是肖蓓的霸气言论确实让他稍稍安心。
他当初选择要去国外养病,就是为了避开公众的关注,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很想赶紧看看街上的牛鬼蛇神的!”
乔远终于放松下来。他打开视频里的自拍窗口,又左右看了看,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糟。看习惯后,这管子就没那么碍眼了。
**
一个星期后,肖蓓的公寓里基本收拾停当,就等乔远大驾光临了。可是乔远没到,先来了一位客人。是提前来美国进修的沈清泉。
按照沈清泉的访问计划,本该是春节后来加州的研究机构工作。乔远的风波刚刚平息,他总是担心沈清泉的事情被倪霞和李琪再次挖出内幕来。沈清泉多留一日,他就一日难以安心。沈清泉自己也知道乔远的顾虑,大家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沈清泉提前出国。
沈清泉本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可是下飞机后联系房东,才知道房子出了问题,一时半会没法入住。
沈清泉带着一大堆行李,独自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设想了很多临时落脚的方案。她一家家的给酒店打电话,试图定一个房间。正在此时,一个当地号码打进来。
“沈医生?我是肖蓓,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
沈清泉刚才联系过老四,她没想到老四嘴这么快,竟然拐弯抹角找到了肖蓓。她和肖蓓总共只见过几面,并不想在这种境况下麻烦对方。
“贝贝,我很快就能找到酒店,不用麻烦你。”
“酒店能住多久,几个星期?你把定位发过我。”
“贝贝,真的不用!”
“沈清泉,你听没听过一句话?Hyper independence is a trauma reaction。”
沈清泉心里一缩,脑海中把这句话又过了一遍,突然发现这真的是她的真实写照。她因为成长中遇到太多困难,在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只能独立面对,这也造成了她过分独立的表象。多年以来她甚至用这份表象拒绝与人深入的沟通。她坚强睿智,却没有什么人能走到她心里。过分的独立事实上是一种创伤应击。
“请原谅我的坦率。我很理解这句话,因为过去的我就是如此。沈清泉,我一个人住,我也很高兴有朋友来暂住。请把定位发给我!”
二十分钟后,沈清泉坐上了肖蓓的车子,奔驰在回家的路上。
肖律师出于职业习惯一项项交代注意事项:“我早上九点出门,晚上正常下班是六点,有时可能加班。楼下步行有超市。做饭不能油烟太大,警报会响。想吃中餐可以定外卖……”
沈清泉逐项记在心里,时不时的点头。车子快到公寓时,沈清泉突然说:“我过去以为自己没什么朋友是因为念书念的多,曲高和寡。今天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活了二十多年,我一直都是紧紧绷着。怪不得老四说我有的时候……不可爱……”
“老四?这是他说的?李荣亮他不想活了?”肖蓓拍着方向盘喊。
沈清泉也笑了,“贝贝,以后帮我给他开个批斗会!”
“对!判他个十年八年的!”
女人的友谊有时候是建立在奇奇怪怪的基础上的,比如共同对付一个男人,或者共同对付一帮男人。万里以外的乔远和老四,不知为何突然同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