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藏头诗

面包车又一次剧烈颠簸了一下,随后马达“突突”了两声便熄灭了。

第二次抛锚。

恼羞成怒的李明峰愤愤地骂了一句,周桐也烦躁不已地转动着车钥匙,一次又一次,终于,她又一次发动了面包车,并很快驶上了进村的中心大街——说白了就是一条比较宽敞的水泥路。这里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到了路边,所以她加大油门急速行驶。

雅晴此刻已经停止了回忆,因为她不敢接受自己最爱的人和最疼爱自己的人如今都已从世界上消失的事实。

“雅晴,你看这首诗的后两句。”王朋指着她手中的纸片说,“‘树影婆娑月下影,林荫密密垂高株。’你确定这是描述的你舅舅家的后院吗?”从刚才开始王朋就觉得这两句诗有问题,他觉得如果只有两棵树的话根本不至于用“树影婆娑”“林荫密密”这类词语,更何况现在的树叶也都掉光了。但他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凶手只是为了单纯地传递这个信息,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不过他还是对雅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雅晴听完他的分析以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她也担心这样想会把问题想复杂,但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判断出任何差错。一想到亲人被凶手残忍地杀害,而自己如今却还要被那个丧心病狂的人牵着鼻子走,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

“那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

他斟酌了片刻,底气不足地说:“我也不知道。”

雅晴又在心里把这首诗默念了两遍,越发觉得王朋的推测很有道理,一时间,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头,让她觉得异常憋闷。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寥廓的田野,努力尝试着排空心中的杂念。她不敢再往下想,她怕自己最后会彻底否定自己,但她现在急需一个答案来抚慰自己受伤脆弱的心灵——哪怕是一个错误的答案。

就在这时,面包车急速驶过一根电线杆,月光投下的细长的影子也从车中掠过,就在那道影子掠过雅晴手中那张纸片的一瞬间,王朋恰好瞥见了什么。

西墙森森白骨突

杨柳垂依覆血路

树影婆娑月下影

林荫密密垂高株

这首诗的大部分内容在那一刻都被黑影覆盖,只有每一行的第一个字暴露在阴影外:

西杨树林

刹那间,他的脑中一阵电流闪过。他一把抓过纸条,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喊道:“我知道了,这是一首藏头诗!”

左秋山好不容易钻过厕所后面低矮的破败木门,来到了西墙外的后院里。这是一块呈不规则梯形的小空地,最宽处不过三米,最长处不过五米。狭小的空间被仔细分出了三块菜地,平日里这里会种一些辣椒、菠菜一类的蔬菜,但如今已是寒冬,所以土层已冻得僵硬,只在靠墙的地方插着一排叶子发黄的大葱。菜地之外的地面铺着一层供人行走的松动的方砖,方砖之间的很多缝隙里都有些潮湿。在最里面的阴影中是两棵粗壮的柳树,只是如今已变得光秃秃一片。

本就狭小的空间被蒙上一片西墙投下的阴影,显得更加逼仄。左秋山打开手电筒扫视了一圈,正好照亮了王晓川不停走动的身影,很显然这位刚入门的小警员以前从未执行过这类任务——他不懂得整体把握局势,只是漫无目的地寻找,甚至都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

冰冷的空气不停地灌入左秋山的嘴巴和鼻子,让他的喉咙有些隐隐作痛,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又用手电筒扫了一圈眼前这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空地。

地面上没有血迹,也看不出有打斗的痕迹,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很难想象这里也会有秘密。左秋山关上手电筒,闭上疲劳的双眼,任由冷风拍打自己的脸庞。

在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究竟隐藏着多少邪恶的灵魂?

忽然,他腰上的对讲机又响了起来,尖锐的“哔哔”声把一旁正不知所措的王晓川吸引了过来。左秋山睁开沉重的双眼,从腰间摸出了对讲机。

他又来到了这个昏暗的房间。绕过被鲜血染红的铁架台,他径直来到了角落里的衣橱前,衣橱前的地面上放着两只制作精美的陶瓷骨灰盒——那是他今晚的战利品。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拉开了衣橱的门。

是她!他又看到了她的笑容,闻到了她的体香,听到了她的呼唤,他甚至能触摸到她的肌肤。

他的目光迷离而恍惚,嘴中不停地喃喃自语,如同一个沉迷于幻想中的瘾君子。

但是他没有幻想。

他只是活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懦弱的自己,那个被自己深深怨恨着的自己,那个已长眠于地下的自己……所有深埋于心海深处的痛苦此刻如惊涛骇浪般涌上心头,让他浑身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让世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内心恐惧的狂潮!

他缓缓关上衣橱的门。

这时,一直昏迷着的老人醒了。起初他用昏花的眼睛迷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房间中央鲜血淋漓的铁架台和房间另一头那个瘦小的身影。他凭直觉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魔鬼,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一双浊黄的眼睛瞬时瞪大,深邃的瞳孔里凝聚着强烈的恐惧。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缓缓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来到了老人身边。

猎物正惊恐地注视着猎人。

这双浑黄的眼睛如今已没有了四年前的凶神恶煞,只透露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看了看一旁已经晕过去的女人——她刚才目睹了丈夫被剜去心脏的过程,在痛苦中晕厥了过去。不过正因为她晕了过去,所以才没有看到儿子忍受的痛苦。

这时,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抓住老人干瘦的肩膀朝铁架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