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外的光亮颇为柔和，天空浮满了羽絮状的云彩，看起来时间应该到了下午。
“还行。”
林玙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她坐在长桌的尽头，轻柔地开口。浅蓝的运动服，衬托得她长发和脸庞洁白得仿佛透明。偏冷色调的亮色肌肤晶莹剔透，让她像是被银白色光芒环绕。有如在梦境般平静湛蓝的远洋航行，船舷前缓缓滑来的冰山一样，让人目眩。
“没事……如果你不叫我，我可能会睡到晚自习。”
林玙左手撑在脸上，漏出了一个哈欠，久睡的头脑逐渐清醒。
“你是怎么进来的？老师给过你钥匙吗？”
第一次在屋里见面，如果她刚才搞刺杀，说不定就得手了。自己则会看着没进胸口的刀刃，在疼痛感袭上后一脸震惊，“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好像悬疑小说里，三流侦探脑补的案发场景。
当然，正常情况下自己肯定能及时反应过来，只是浅蓝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美丽，所以延长了昏怔的时间。不过这样子一来，不正因为她美丽才适合当这种场景的美少女凶手？
“学校后勤管理处给过我一整串这层楼的钥匙。”她轻柔地开口，“不过是沈老师帮我开的门，进来后看到你在睡觉，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怪不得。我说在做梦时，怎么有‘嘭’的爆炸声，她是不是把门也摔上了？”
“是……她说了一句‘这个点了竟然还在睡’，很生气地关上门下去了。”
她漾出了小巧的笑容。林玙这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在轻柔地说话，而是她本身小巧的薄唇，和小巧的身躯给了人这样的印象。
音色像是春日里刚刚解冻的溪流，介于柔和和少女的清脆之间，隔着长桌的距离，听起来的确有一种虚拟主播的感觉。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的问题应该解决了才对。”
“……你看了那几个软件，学长？”
“没有直接点开看，不过你把它们删掉，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直播和虚拟形象的软件、视频剪辑软件——你用过这间咨询室的电脑，做虚拟主播直播，对么？点开应该还能找到你导入的模型。”
“……嗯，只是在午休的时候……稍微用过一两次。”
她低垂着视线，有些犹豫，做出了回复。林玙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解开。
“在我们学校，外人是进不来的。学生阅览室没有电脑，你有这间教室的钥匙，于是之前的老师退休后，你进了咨询室，升级了内存、硬盘、显卡这些电脑配件，该说计算机学得不错。不过你没想到，虽然升级了配置，但是老化了的电源线应付不了上升的电脑功耗，烧坏了电源线内的线材。”
“是这样啊，幸好没失火。”她点了点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修好。”
“举手之劳。不过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学生在做虚拟主播，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
“谢谢学长夸奖……我用这台电脑只是想录制几个视频。”
给粉丝的虚拟形象视频、歌曲什么的吗？林玙不太懂。
“总之，要删的软件你已经删掉了。这些电脑配件，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拆走。”
好，这下咨询就结束了。林玙靠在椅背，做出了请她出去的动作。
“不用了……是我家里的电脑以前的配件。阅览室里没有电脑，现在暂时用不上了。”
“如果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拿走，不过不要再突然进这个房间了……嗯，就像今天下午这样。青春期的男生会有很多很惊人的梦，和你这样的异国银发美少女处在一个房间，说不定会吓到你。”
“比如说，在睡得一脸香甜时，说了一句，‘水手服赛高’？”
（注：“赛高”源自日语，意思为“最棒”。）
“嘭。”
林玙捂住自己的脸，险些管理不住自己表情。
看来是刚看完的动画，影响到了中午睡觉时的梦境，说出来的梦话。幸好没有来一句“妹妹赛高”。梦里有说过这句话么？
“还有，‘萝莉实在是太棒了’。”
“那个……”林玙把脸沉进了电脑屏幕后方，“我是你学长对吧？”
“水手服萝莉控的学长？”
“所以说，苏芷砚，下午……好，请忘记刚才听到的吧。”林玙低着的头差点砸上了桌子。
这算什么展开，前几天看过的《明日酱的水手服》里，江丽花的社死现场？
（注：《明日酱的水手服》第1集，江丽花被主角撞到在教室中闻脚趾甲钳，下跪后说出“早上……好，请忘记刚才见到的吧。”）
“噗……学长叫我芷砚就好。”
芷砚捂着嘴，眼瞳间流转着清澈透亮的光，“可以啊，我不说出去的。”
“我也经常说梦话，比如说，‘高中就可以穿水手服了么~’、‘前辈要闻我哪一只脚趾的气味呢？’”
（注：“高中就可以穿水手服了么”为《明日酱的水手服》主角第1集的台词。）
“你这是在用梦话讽刺我对吧……”
林玙看了眼她身上的运动服，和其下的白袜后，收回视线，忍不住撇了下嘴，“你又没穿水手服。”
“周末逛商场时想穿穿，关东襟白三本，丝袜是勒到小腿的缎白光滑面料。”
“你如果真有这份虚张声势的勇气，就不会撞到我吓跑后，找老师带你来了……”林玙虚着眼。
“被前辈看穿了……其实是喝着可乐、吃着POCKY，逛淘宝买衣服时穿一下。”
“前辈这个词听起来好不舒服……”林玙不自在地扭动了下上半身，“换一个吧。”
“好呀。学长喜欢我哪只脚趾的气味呢~？”
“为什么又接着刚才说下去了！而且不要说的我好像每根都闻过似的。”
“哎呀~学长，鞋子里进砂砾了，要帮我脱下来么？”芷砚手抚向小腿，向下微微褪去的白色短袜，边缘滚成了绒绒的小圈，脚踝上勒出了一小道粉嫩。
“没有兴趣。室内不能随便脱袜。而且你为什么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
“噢。”芷砚语气略微失望地抬起了手，托在脸上，“难道有兴趣的是我的外貌？”
“外表和袜子内的脚趾都不感兴趣，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林玙顿了顿，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放心，我不会向老师说出去你的秘密，也不会借此要挟你做什么……也请你不要用梦话要挟我。今天周五，你的学长我想要收拾一下东西，喝着可乐买盒POCKY，过翘首以盼的周末，可以吗？”
“周末准备和我一起逛淘宝吗？学长？”
可能是因为搬到了学生阅览室，不怎么和同校的人说话。也可能是因为不放心，芷砚越说越流利，明显没有停止顺着话聊下去的打算。
“不……你继续做直播吧，有很多粉丝在等着你，在喜欢着你吧？”
“不算很多……所以我想发展学长做我的粉丝和直播咨询人。”
“知道虚拟主播的真实身份，还可以做粉丝吗？”林玙触碰到了一个虚拟主播圈敏感的话题，“可以的话，倒是没问题……如果成为粉丝，你会更放心的话。”
漂亮至极的相貌自不必说，隔着长桌的有趣聊天，也算得上喜欢，她的确有做主播的潜质。
在一些热度高的虚拟主播直播房间里，因为弹幕过多，想要和主播聊天，甚至需要付钱。也就是所谓的“SC”，全称superchat，醒目留言。
“但是，直播咨询人是什么鬼？在幕后做你的阿P，counseling people吗……”
（注：阿P是游戏《主播女孩重度依赖》中，角色糖糖对玩家的称呼。也可以理解为游戏及动画《偶像大师》中，角色对制作人Producer的昵称。）
“对啊对啊，学长连这个也懂么？最近我想改进一下虚拟形象，把腿部的2D模型做得更精细一点。”
“以你的条件，其实直接真人直播，粉丝们也会很喜欢吧？与纤瘦的腿相比，你的外貌……更吸引人。”
“学长还没有看过呢，不要轻易降低……腿的评分哦。”芷砚在椅子上缩了一下，“用虚拟形象……就挺好。”
虽然看起来比较擅长聊天，但这家伙，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更讨厌真人出镜？
“虚拟形象，虚拟主播的咨询人什么的，我没有兴趣。”林玙斟酌一番，“校外的事我不管的。你是老师介绍来的，想必她也不会允许我接下这种事。”
“好吧。”
芷砚的语气有些失望，略带光润的双唇相触，其间的音色仿佛纤薄的冰。走向了门外的步伐，轻得像是没有体重。
走廊里柔和的光芒中，她的长发近乎纯白，漫漫地垂在她的腰下。浮满云彩的天空万里洁白，如同倾覆而下的盛大羽翼，拥抱住小小的她。
“下周见啦。学长。”
*
“欸！你见到芷砚了吗？”
慕婧洁白的手腕，戴着亮橙色发圈，不断摇晃着林玙的手臂，林玙重复回答着“是是是”。
这种看起来蓬松松的发圈叫做“大肠发圈”，在淘宝上给妹妹也买过。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其实是很可爱的饰品，为手腕增添了不少甜美。
不过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没有见她扎起过头发，也总喜欢在手上戴着。不会影响打游戏吗？
“是不是，和照片里一样漂亮、可爱？”
“还挺漂亮，还挺可爱。不过我妹妹更可爱一点。”
“诶，原来你还有妹妹啊，有照片没，有照片没有？没见过你在空间发过啊。”
“没有，我不经常拍照。”
考虑到她的下一步就是让给她找照片，林玙果断回答没有，“你有芷砚的照片？”
“啊，有有有。”
慕婧掏向裤袋，拽出手机，解锁屏幕后，快速向下滑动着相册。
“有芷砚去超市买甜品的，有去高一考场考试的，有站在窗户后往外看的，有入学时学籍上面的，不过因为是其他班学生，在办公室偷拍的，有点模糊……”
林玙满脸黑线，“为什么连这个都要偷拍……”
“因为可爱啊。”慕婧侧过头，有些不可思议，“你遇到她没有拍照片？”
“她是校园吉祥物吗……还是扫福字，遇到她一定要摄像头照一下。”
“发色很罕见啊，据说如果在校园遇到她，文科数学能多蒙对几道题，理科理综能多考十分呢。校外甚至还有学生愿意出钱买我们照的照片呢，不过我不会卖啦。”
慕婧转过上身，看向芷砚那边的墙壁，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
“她来找你咨询什么呢？上学期她就搬到了这里，是在学校里有什么烦恼吗？”
“不太清楚。没聊太久。”
林玙回忆着她最后的语气，“不过可能是虚拟主播方面的。”
“什么是虚拟主播？”
慕婧又转了过来，满是疑惑，“用一些软件，做虚拟的主播吗？”
“……可以这么理解。通过一部分软件，使用虚拟的形象，在视频网站上进行直播和发布视频的主播。形象一般都是二次元，嗯……我看过虚拟主播的一些报道和白皮书。”
也有人叫虚拟up主。是在直播风潮兴起后，最近几年热度增长最快的直播品类了。甚至很多up主和一部分真人主播都开始跟风转型。
订做虚拟形象后，通过Facerig或者Prprlive等面部捕捉软件，就可以进行虚拟形象的直播。
顺带一提，Prprlive是国内研发的，在steam平台上就可以免费使用，扩展包则要另收费。
如果不是初中时就确定好了按部就班的就业方向，林玙假期可能也会尝试当男性虚拟主播。
“喔。喔。好厉害，你知道的真多。寒假时我也做过主播，不过在直播时，要坐到那里一动不动，想要达到活动的直播时长，每天要坐很久，太无聊了，我就不做了。”
不愧是你呢……家庭条件应该也是不需要做主播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