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997年初春，我曾随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去北大西洋的圣劳伦斯湾冰面上观察海豹。飞机几经辗转到了加拿大东部的小镇——爱德华王子岛。观察海豹的直升飞机会从这里起飞，带我们去有海豹产子的冰面。

碧蓝的天空在上，晶莹白雪覆盖的冰面在下。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向下盯着人迹罕至的莽莽冰原，内心的期待也越来越强烈。我终于要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看到野生海豹了。

我们在海上飞行了近一个小时，忽然，在天地相接处有一片黑灰色，我贪婪地眺望冰原，但有些看不清。等到飞机逐渐接近这片似乎是冰块造成的阴影时，通过窗口我终于辨认出来，那是一大群海豹。透过厚厚的防寒服，我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我兴奋地向后座的同事们招手示意，海豹找到了！

飞机环绕一周，落在冰面上。轰鸣消失后，霎时间留下的是大自然的寂静。打开机门，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空气里夹杂着一片尖细委婉的叫声，如同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我们默默地踏上一望无际的冰面，唯恐惊动“巨大育婴室”里的母亲和孩子们。

一眼望去，冰面上有上百只琴海豹在自由自在地享受着生活。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海豹，有的仍带着嫩黄色的胎毛，在母亲的爱抚下尽情地享受着乳汁的甜蜜和阳光的温暖。黑灰色的公海豹大多拖着肥胖的身体懒洋洋地晒太阳。有的海豹母亲在哺乳，有的则在冰下的海水里忙碌地捕食。

我慢慢地向远处一群大海豹走去，突然间被眼前的一只小海豹吸引住了。一团白色的小毛球正努力地乱爬，动作像小虫子似的。这个小家伙出生仅两周左右，已经能够很灵活地在尖利的冰块之间翻滚爬行。我在它身边趴伏下来，小家伙一双晶莹透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回望着我。

“你的妈妈在哪里？”我正疑惑着，不远处的一个冰窟窿里露出一只母海豹的身影。它踩着水，上身露在冰面之上，胡须上仍滴着水珠，眼里不无焦虑地看着我，嘴里发出低声的警告，示意我离开它的宝贝。

小海豹每天要吃大量的母乳，才能尽快增加脂肪，抵御极地的寒冷。为了满足孩子的食欲和成长的需要，海豹母亲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捕食。自己把还不会游泳的小海豹留在冰面上，一边捕食，一边透过冰层看护着自己的小宝贝，一旦发现危险就会从冰窟窿里跳出来保护孩子。

大概是因为听到母亲的呼唤，小海豹得到了勇气，兴致勃勃地提高了叫声，拖拽着自己胖胖的小身体，机灵地向妈妈爬去。

我则静静地趴在冰面上倾听着，感受着空气里无处不在的爱的力量。这个大育婴室，纯净洁白，一尘不染。这里蓝天白雪，阳光普照，没有任何阴霾，充满了生命的希望。

然而，仅仅在我们离开之后的几周内，巨大的破冰船就来到了这片冰面，打破了自然的寂静和安宁。捕杀者们用棍棒、砍刀、猎枪乃至鱼叉杀害了成千上万只无辜的生命，甚至包括还未脱乳毛的婴儿海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希望当初与我对视的那对海豹母子能够逃过那场浩劫。但是，即便逃过那一次捕杀，它们的一生又要经历多少次和自己孩子的生离死别呢？随着全球变暖，冰层渐渐缩减，小海豹即使长大了，还能回到那片冰面上去繁衍它的后代吗？

这篇不是童话的童话，以海豹的视角讲了一个孩子成长的故事，也讲了一个母亲的故事。同样是生命，海豹和我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而我们又对它们承担着什么责任呢？

葛芮

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亚洲地区总代表